蕾切尔·卡斯克《一个知识女性的思考系列》读书笔记
这又是一本超越了我过往阅读体验的书(上一本是石黑一雄的《长日将尽》)。一方面是蕾切尔·卡斯克创造了一种全新的文体,主人公在书中几乎是隐匿的,全书由对话串起了所有故事情节,让人耳目一新;另一方面是这种当代语境下的女性视角和对一些话题充分而深刻的探讨,正是平日里我非常关注的部分,书里很多观点也给了我很大的启发。
这本书讲的就是一个知识女性眼中的日常,她的朋友,遇到的人,他们各自的困境等等。她冷静地观察他们,和他们讨论自由、性别、婚姻、欲望等话题。语言风格平实而严肃,但有很多精彩的描写,绝妙的联想,和类似于“汽车驶过,刺眼的日光中,狗躺在它们厚厚的毛皮里”、“他裸身坐在窗台上,两条腿挂在窗外的夜色里,说他觉得我不爱他”这样美丽的句子。
读完我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像主人公这样敏锐而深刻的知识女性,依然处理不好糟糕的婚姻关系和微妙的亲子关系,那经验和智慧能否帮助一个人(尤其是女人)规避痛苦,生活得幸福呢?我倾向于的结论是:不一定。这样想来,那些所谓深刻的洞察,也并不值得炫耀,它只要存在在那里就可以了,人们在痛苦之时自然会投入它的怀抱。而对于那些不需要苦苦思索就可以沉浸在幸福现状里的幸运儿,或许祝愿他们能一辈子不需要这些抚慰才是最好的。
以下是我喜欢的原文摘录:
《边界》
- 妻子们
我想起我儿子还小的时候,他们会故意从高高的座椅上往下扔东西,只为看它们掉落地板,乐此不疲。但是后果也同样严重,他们会低头看着掉落的东西,一块饼干或是一只塑料球,然后因为看不到它们回来而变得焦躁。最终他们会大哭,并发现这样掉落的东西就会回到他们身边。我总是惊讶他们会乐此不疲地重复这一系列动作:东西一旦回到他们手中,他们会立刻再次扔掉,探出身子看着它掉落,开心和失落的程度都丝毫不减。我一直以为他们最终会意识到痛苦是不必要的,并因而选择避免,但他们从未如此。痛苦的记忆毫不影响他们的选择:恰恰相反,痛苦促成重复,因为正是痛苦的魔法把丢掉的东西变了回来,让他们能够再次体验扔掉东西的快乐。如果我在他们第一次扔东西的时候拒绝归还,我想他们将学到完全不同的东西,不过我也不知道那会是什么。
他说,“沉船事故”发生时有太多东西都会失去。留下来的都是些碎片,而如果你不紧紧抓住那些碎片,大海也会把它们卷走。然而,他仍然相信爱情。爱情几乎能修复一切,即使有不能修复的地方,至少会带走其中的痛苦。
我坐在那里,又想起了我坐在高脚婴儿椅上的儿子,想起了它们发现痛苦可以魔法般地把球变回来。
- 想象的阶梯
即使能看到金色与白色相间的帕特农神庙如同残破的皇冠扣在山顶,背后映衬着蓝得浓烈的天空,他也无法如今天早上那样,感受到风吹过自己生命缝隙中藏纳的阴影。
汽车驶过,刺眼的日光中,狗躺在它们厚厚的毛皮里。
- 独处之所
令人震惊的是他们之前的亲密关系可以变成如此纯粹的负极:就好像所有之前在里面的东西被一块一块地移到了外面,好像家具被从房子里拉了出来,放在人行道上。
- 孤独境地
有时候我觉得,生活正是一系列对这些没有察觉的时刻的惩罚,而一个人正是根据自己没有留意或产生共情的事情,谱写自己的命运,你不懂且不努力去懂的事情会成为你被迫去学的东西。
他说,这件事让他明白,改善现状是不可能的,而且改善本身也许就是个人幻想,和安吉丽奇的境地一样孤独。我们都对改变现状的故事上瘾,以至于它已经控制了我们对现实最深层次的认知。
他现在意识到了,他的婚姻总是被不断改善的原则支配着:买更好的房屋、获得更多的财产、买更豪华的车、升到更高的社会地位、做更多旅行、有更广的交际圈,甚至连生孩子都是这段疯狂旅程的一个毕竟站点;而他现在看清了,一旦再没有什么可获得或改善的东西,再没有可实现的成就或可攻克的关卡,这段旅程就不可避免地到达了终点。他和他的妻子被一种巨大的虚无感包围,感觉像是得了重病一样,而实际上只是生活负荷运转太久之后静止了而已,就像水手出海太久之后在陆地上行走的感觉,然而这对他们两个人而言就意味着他们不再相爱了。
我不确定在婚姻中你是否能看清自己真正的样子,或者说真正把你和你受对方影响的样子分开来。我觉得“真实的自我”这个概念是种幻觉:换句话说,你可能觉得你身体里面有一个独立存在的、自洽的自我,但也许这个自我其实不存在。我母亲曾经承认,之前她迫不及待让我们离家上学,但我们一走她又开始茫然失措,又盼望着我们回来。而现在,即使她的孩子都已经长大成人,她仍然会在我们去看她时突兀地送客,她我们赶回家,就好像我们待得久一点会有什么坏事发生一样。然而我确信在我们走了以后她会经历同样的失落。我想知道她在寻找什么,她为什么把我们赶走才能找到这个东西。
风暴过去了,酒店主人打开门让阳光照进来。我们都走到外面那滴着水的闪闪发光的世界。我和我的孩子们站在车边,我全身都在颤抖。我们看着童子军团在路上迈着步伐,吹着口哨,直到她们从视线中消失。我最惊讶的是她们根本没觉得自己迷了路,也不觉得天气的突变和山崖的陡峭有什么可怕。她们没觉得这些事是针对自己的,这是她们和我的区别,也是我们的世界的全部区别。
我现在还能看到我们在那里的情景。那些时刻冲击力如此强烈,就好像我们永远生活在那些时刻,而其他事情却被彻底地忘却了。然而这些时刻并没有什么情节,除去我刚刚给你讲述的故事,我们在瀑布深潭游泳的那一时刻没有任何所属——它不属于任何发展中的事件,而只属于它本身。这样看来,在我们还是一个家庭的时候,生活中几乎没有什么事是它本身,因为它们总是引向下一件事、再下一件事,不停地被我们用来叙述自己的故事。但在潭水中的时刻没有续集,也永远不会有。
- 信息混淆
能得到这份工作出乎他的意料,因为当时他的自我认知很低。他说,当你不确定自己的价值时,做这么大的决定时很危险的。显然他们的朋友们也这么觉得,因为它们全都毫不犹豫地怂恿他接受这份工作。有趣的是,人们总是如此热诚地鼓励其他人去做自己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如此热情地把你推向毁灭,甚至连最善良的、最爱你的人也很少真正把你的利益放在心上,他们给你建议时,所处的环境通常更为安全也更为封闭,对他们来说,逃离只是个梦而非现实。也许,我们都像是动物园里的动物,一旦看到自己的伙伴逃出笼子,就吼叫着让他拼命快跑,尽管这样做只会让他迷路。
我越来越相信无为是一种美德,我们应该尽可能度过没有个人意志凿痕的一生。一个人只要足够努力,就几乎可以做成任何事,但是那样的努力几乎无一例外说明一个人在逆流而动,在强迫事情往违背本性的方向发展。虽然你也可以说,不违逆自然的话一个人肯定一事无成,但坦白说这种观点的人为成分及其后果令我厌恶。我想要的东西和我明显可以得到的东西之间一直有很大的距离,而在我最终能够接受这一事实之前,我决定什么都不要。
他弯下腰,笨拙地绕开我脚边放着的冷却箱,试图从侧边抱住我。他一只胳膊揽过我的肩膀,想把脸贴在我脸上。我发现自己已被他的苍老和干涩包围,就好像史前动物用干瘪的蝙蝠般的翅膀包住我一样。我感觉到他干燥的嘴唇错过了目标,盲目地在我脸颊上移动着。整个过程我一直僵着一动不动,直盯着我面前的方向盘,直到他终于收敛,退回了阴影里。
- 边界
在她看来,最糟糕的是只和一个人的某个特性打交道,而其他不同的特性却被隐藏起来。如果一个男人性格中有龌龊的一面,她必须立刻揪出并质问。她不愿让那邪恶的特性游荡在感情的边缘地带:她要把它激怒,拉出来示众,以免它趁她不备袭击她。
如果一段恋爱关系要结束,我想要迅速知道并且尽早面对它。有时候,这个过程过于迅速,感情刚开始就结束了。我常常觉得我的感情没有过程,因为我总是跳到自己前面,就好像我翻书去看最后一章讲了什么。我想立刻知道所有事,我想不费时间就知道全部内容。
我看了看邻桌的一对情侣,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几乎不可打破的沉默中吃饭。她把手包放在盘子前面,就好像随时担心被偷一样。两个人偶尔瞟一眼他们中间放着的那只包。
你和康斯坦丁的故事其实有关厌恶,关于男女之间无法消除的厌恶。你总是希望用你称为“坦诚”的东西净化它。你一旦停止坦诚,就会看到一个污点,你就会被迫承认你的不完美;于是你想逃离,藏在羞耻之中。
《过境》
- 占星
只有最幸运和最不幸的人,才有确定无疑的命运,其余的人都要做出选择。
- 过境
他裸身坐在窗台上,两条腿挂在窗外的夜色里,说他觉得我不爱他。
我每次经过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灌木篱笆、擦得透亮的窗子,总是莫名涌出安全感,同时还有完全被排斥的感觉。
渐渐地,他认为是多伦多的时光带来了连续与稳定,踏足异乡,却发现了能永久巩固存在于故乡的基础。这种想法就很有意思,稳定可能是由风险带来的;也许,人们想让事物保持不变的希望,才是变化与衰退的起点。
他反对的不是改善本身,而是这些改善带来的稳步同质化、标准化。
- 新邻居
院子里有棵苹果树,垂头站在自己掉落的、腐烂的果实中间。
我说,能观察别人而别人却没发觉,想必是挺有意思的。我觉得小孩子也总是被这么对待,他们会观察别人,可是却总被人忽视。
- 美发沙龙
外面渐渐黑了,雨水打在美发沙龙的大窗玻璃上,像是墨水在纸上流淌。
一个人要是解放了自我,一般都会迫使周围的人改变。可是保持自由也不一定就是不改变呀。实际上,有时候人们获得自由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换个角度看待曾经限制他们的东西。换句话说,并不是变化剥夺了他们不遗余力想争取的自由。
“有点像旋转门,”戴尔说,“你既不在里面,也不在外面。你可以待在旋转门里,愿意转多久就转多久,只要不出来,就可以说自己是自由的。我只是想说,自由被高估了。”
回想起那个跨年夜,他总感觉到屋里有什么巨大的东西,而其他人都假装这东西不存在。“恐惧,”他说,“然后我想,我不要逃避恐惧。我就要待在那里,直到恐惧消失。”
我不会养闲人,不会当什么慈善家。不过你就能有自由了,伦敦可是个大城市。要是在这儿你还找不到要找的东西,那就是真找不到了。
- 湿衬衫大会
观众席的灯光暗下去,他们的脸滑入黑暗之中。
一个作家如果否认说,他写作的动机里没有复仇的因素,就是在撒谎。写作只是为自己伸张正义的一种方式。
他母亲很长时间都拒绝谈论他写作的事;她觉得儿子偷了她的东西,具体是什么东西呢,与其说是他们生活往事的片段,不如说是对这些往事的所有权。
意识逐渐形成的过程就像是拆圣诞礼物,之后却发现里面的玩具已经坏了。
他搬到伦敦开始重塑自我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整个人都是一团糟。他像是塞满了垃圾的橱柜,一开柜门,所有东西都往外掉,所以他花了很久整理心情。
他说,写书的时候,他想的是以没有羞耻感的方式表达自己。羞耻感的来源之一就是别人对他的了解,但他们所了解的都不是真的。至于真相,他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尽力隐瞒。写作时,就是这种逃脱羞耻的愿望敦促着他工作。他相信自己是在面对一个完全不认识他的人,因此不必感到难堪。实际上,这个人就是他自己。
- 客观兴趣
孤独的故事比生命的故事要长许多。
她说,孤独就是身边什么也没有,在你身旁什么也不会存活,你觉得自己只要在那儿,就会杀死别的生物。
被画家的视角所囚禁是很容易的,就像爱情一样,被人理解,就会害怕再也不被人理解。可是也有其他的画,看到这幅画前后都有,它们同样深切地感动了我。
不过在简和摄影记者之间,前几天细心编制的情谊的丝线还在:偷偷互相看一下,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另一些时候,他们完全不看对方,只让身体散发注意到信号。
- 五条路交汇的路口
她发现,找到男人并不难,至少找到个一般的男人不难,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她明白像丹这样的男人可不是到处疯玩就能找到的。这样的人都有人要了,占了,订婚了;她有些鄙视他们,过着这样被占有的人生。他们就像挂在博物馆玻璃箱里面的贵重油画——你愿意怎么看都行,可是在大街上绝对找不到。
- 萨路基犬
看着那奇特的云彩图景,它好像既不属于夜晚,也不属于白天,而是属于昼夜之间的凝滞地带,这里是静止的,没有运动,没有进展,没有可以解读出意义的连续事件。
- 处理三明治
我的人生全都是假的,他说。
我说,这个想法也未必就不是假的。
这事有关自由,他说。
我说,自由是你一旦离开就再也回不去的家。
“你要是害怕什么事,”她说,“那就说明你必须做这件事。”
我告诉劳伦斯,她还给我儿子寄了圣诞礼物。礼物包装得认真又漂亮,我一看到,就涌上一阵难过,好像包装纸下面不是玩具和游戏,而是无辜本身,是一旦打开就会遭到损坏、丢弃的无辜的好意。
“我觉得人们很害怕,”艾洛伊思说,“害怕自己的孩子。”
我说,如果是这样,无非是因为他们在孩子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失败和错误。
《荣誉》
- 笑柄
我的出版人偶尔也会小心翼翼地建议她换一张近照,可她不同意,她的理由是:为什么照片就一定得看上去和本人一模一样呢?是为了方便警察认出她吗?况且,作为作者很关键的一点,就是这份职业本身就代表了一种对现实的逃离。
既然但丁能洞悉人性,他也定能对世俗给他的评价泰然处之。
公正,不应该受到其他因素的影响,而应该始终得到维护。不管但丁能不能对他人的评价泰然处之,他都应该抓住每个机会站出来为自己辩护。
“这可一点也不好笑,”琳达说,“我感觉自己在什么东西的肠子里,快被消化干净了。”
女人说,冲下悬崖前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拥有无限的自由,虽然她也清楚,自己的自由可能很快就要埋葬在这皑皑雪山中了。不过在那短暂的时间中,她有一种小孩子做游戏的感觉,暂时脱离了现实。
“那感觉就像是生孩子吧。”她终于开了口,“你死里逃生,过后和别人聊起,却轻描淡写,仿佛是稀松平常的事,当时经历的痛苦早已不记得了。”
琳达说她跟那个女人之所以有相似的感觉,大概是因为她也有类似的经历:仿佛自己被肢解,最后又被拼接起来。被拼接起来的自己变得坚不可摧,却失去了原本的本能感受,变得麻木而抑郁,甚至会产生自杀倾向。
- 贪欲
“我看我丈夫的时候,心想他心里也有个跟我一样的秘密吧。不过我知道他也不会说出口的,大概这是我们的默契。就像两个演员,很清楚地知道对方想什么做什么,心照不宣地让事情按本来的轨迹发展下去。话一旦挑明,戏就毁了。演员是需要表演的,我们也一样。”
“如果我对他的感情能称作‘爱’的话,那大概只能算作《圣经》里的‘贪欲’吧。”
我脚下慢慢积起了一滩水,仿佛一面镜子,全世界都映在了里面。
- 荣誉
我说我对于把性别作为抵御邪恶的壁垒这种想法,感到十分吃惊,因为《圣经》中的故事恰恰给人一种相反的印象:将男女搞得泾渭分明不仅不能抵御邪恶,反而容易被邪恶的力量所影响:夏娃受到蛇的引诱,亚当又被夏娃诱惑了。我不太了解数学,但我确实很想知道这到底能不能用一个公式表达出来。如果真的可以,蛇在这其中会不会是个不符合逻辑的元素。或者说,我觉得很难给蛇赋值,因为蛇可以是任何一样其他的东西。这个故事说明,亚当和夏娃都一样容易受到外界的影响,只不过影响他们的是不同的事物罢了。
- 智能手表
她依然觉得,把阅读和写作这样的私人消遣放在大庭广众之下来讨论, 这种行为本身就挺“文学”的。
“关于人,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瑞安道,“只有当‘自由’关系到他们自身的利益的时候,他们才会真正让自己自由。”
大多数人把车保养得比他们自己的身体好多了。事实上,人的器官和普通的发动机比起来并没有多复杂。归根结底都是数学问题。有一天他看着报表上的数字,突然明白了:他一直认为驱动自己的是欲望,这么多年来凭着欲望他一步一步走向成功,却从来没有成为自己的主人。现在他感觉真正的动力其实是需求。凭着“需求”这股力量,他不仅可以成为自己的主人,还可以获得成功。我们的欲望无穷无尽,可我们真正需要的又是什么呢?只要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发动机就可以流畅运转,同时不留下一点污渍,不浪费一滴油,甚至连用过的痕迹都没有。对于瑞安这个不断追求卓越的人来说,这可是个无价的信息:这说明人可以完全实现自我控制,别人无法察觉,因此别人也就无法摧毁你。换句话说,问自己想要什么,反而会让自己陷入泥沼。
- 被访者
一本自毁性的小说,就像个自我毁灭的人一样,最后你只能无力地和他保持距离,看着他毁灭自己——心灵只能自救,他人毫无力量干涉。
消极文学的负能量大多是来自不计后果地滥用诚实:一个人,对生存失去兴趣,对未来没有任何付出,诚实起来可以无所畏惧。这种靠不住的诚实对于消极的作家而言也是如此,他们的诚实让人生厌,也就是说,这种诚实百害而无一利。当一条船上的所有人都被困住,没有人会在乎跳船而逃的人是否诚实。只有还在船上竭尽全力告诉大家真相,让大家相信真相的人,才算得上真正的诚实。
“作品其实是隐藏想象最好的地方,”他说,“没有比离真相最近的地方更适合隐藏了。这一点,善于撒谎的人都知道。”
许多女性艺术家都或多或少忽略了自己的女性身份,可能她们觉得这样比较容易获得他人肯定。她们刻意避开男性知识分子厌恶的东西,选择不去完成自己生理性别上的使命,因此有更多的时间可以专注在自己的作品上。这也可以理解,有才华的女人不甘心屈从于女性主体的命运,通过与世界其他层面的接触寻求自由。
可如果稍微往前看,会发现女孩子的雄心抱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就好像你经常在这个国家走的路一样,开始是干净宽阔平顺的,最后却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就没路了。
他意识到,在接受他们给予的安慰同时,他也慢慢培养了一种对他们的责任感。这个想法,让我儿子开始思考自由的本质。他明白,为了避免或者减轻自己的痛苦,他放弃了部分自由。
我说,他的话里有个词,很难翻译,但可以理解为待在家里却害了思乡病。换句话说,这种痛苦没有缘由。大概正是出于这样的情感,很多人才环游世界,希望治愈这种痛苦。找到那样一个家能够结束一个人的追寻,这可能是真的,但正是这种被放逐的感觉才发展出亲密关系,才构成了故事。无论这种痛苦是什么,它的本质跟指南针差不多。手里握着指南针的人,完完全全相信它,它指向哪儿就往哪儿走,虽然很多时候正确的路往往是相反的方向。这种人是不可能获得内心的宁静的,他一辈子都在惊叹别人内心的宁静,自己却始终无法做到。很多瘾君子就是这样的,他们无法摆脱上瘾的冲动,就不跟自己较劲,坦然接受,伴着上瘾的感觉生活,只是不受制于它而已。一个人无法忍受的,是有人告诉他所认为的真相,只不过是个人命运罢了。任何一个比瘾君子稍稍强一点的人,都应该相信,自己认为的那些既定的事情,其实都可以重新认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