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街的故事
2011年的时候,曾在鼠街住过一段时间,准确的说是一个冬天,在一间小偏房里面,没有阳光也没有暖气,唯一的电器只是一只瓦数很低的白炽灯。那段时间虽然算得上是苦日子的,但依旧值得我时时的念怀,也许是我本身的性格的原因。那个冬天下了很多的雪,比其他年份加起来都多,以至于每当我开始追思似水流年时,大雪便降了下来。
那时发生了许多对于我极有趣对于别人却极枯燥的事情,例如我一个人徒步去了城西边缘的大河,站在一座很旧的大桥上看人们正在破冰捕鱼,顺便对着宽阔的河面吸了三支烟。这世界上每一条古老的河流都会有同样古老的故事,这条河的名字叫做马颊河,在这一带极有名,相传是大禹治水时挖掘而成。听一位过路的老人说,1956年曾捞上来一只卡车般巨大的乌龟,如果真的有,也许是河王之神罢。
徒步回鼠街的时候,天已黑透,我在路边寻吃饭的馆子。我始终认为,白天的世界与夜晚的世界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而我们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这段宛如诗句般的结论在好多年前便在我的心底发芽,我只不过越发的坚信了。鲁迅先生曾说,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当然,我是很没资格算猛士的,甚至都不甚旷达,我满怀忧虑的心情结束了这一段短暂的徒步旅行,准备用一顿晚餐画一个句号。
“让我猜一猜。”老板娘鹰一般的眼睛盯着我:“猜一猜你的来处。”
我倒慌张了。
“来自鼠街对吧?”
“完全正确,就是不太明白何以非要猜测我的住处?”
老板娘笑了:“来自鼠街的男人与其他的男人不一样的。”
“比如说?”
“气味。”
“气味?”
“对的。”
“我不太明白,难道说我们身上都有一股老鼠的味道?”
老板娘哈哈大笑:“想不到你还挺幽默。”
“如果不小心逗笑了你,我得实话实说,那不是故意的。”
“反正你一进门我就闻到了,你来自鼠街。”
“是好是坏?”我问道。
“非好非坏。”
“想不到你除了会做手擀面以外还是个哲学家。”
老板娘嘿嘿笑道说:“鼠街的魅力现在的你是觉察不到的,得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长到你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子,不过那时的你已经回不到这个地方了。”
“除非鼠街被拆迁掉了。”
“这世上的东西并不是被毁灭掉才是失去了。”迎接我的依旧是老板娘鹰一般的眼睛,我只好放下手里的碗。这句话我用了五年的时间才完全明白,正如预言中所叙述的那样。
我走出店门,木门上的铃铛响了几声便睡着了,屋内的那个女人轻轻地说道:“再见,来自鼠街的男人。”铃铛都睡了,可街对面的巨型工厂依旧全力以赴的运转,汽车声、警报声,一整车的煤炭被丢进霸王龙的嘴里,火升了起来,到处是无处可发泄的力量。最后大团蒸汽飘向无尽无边的黑夜中,像是被孩子失手放掉的氢气球。
夜晚中的鼠街静悄悄的。
我点了一支烟边走边吸,像我这个年纪的颓废男孩遍地都是,他们对这个社会并无害处,但也不是什么好的榜样,有时会以失败的形象出现在人们的口中,似乎那是他们唯一的价值。不过我在想,他们唯一的财富便是年轻,而悲剧也源于此。处在非主流的年轻人们,不过只能以一种廉价的方式自娱自乐罢了。
今晚的月色有一点沉重,重的几乎要坠落到地面上,我随便哼了几首周杰伦的曲子,又傻又呆。一天的沉重睡意如同一道石门缓缓合上。
月球从天空中掉下来,在鼠街的尽头砸出了一只篮球大小的坑,坑里有烟火也有光,光是蓝色的。巨大的撞击引起的震动像一列火车从你的脑袋上驶过,鼠街升起了一阵很浓的烟雾。我凑上前去,沥青马路滚滚烫烫的,洞也很深,我把手伸进去,打算把月亮救出来。月球距离地球最近的时候也足有36万公里,从那么高的地方坠落,一定会很疼吧。
洞里只有一颗水晶球,透明的球体里面是一座木屋子,天空中还下着大雪。我恍然大悟,原来月球只是一颗水晶球。
小的时候,我也曾有这么一个玩意,就连球体里的景象都一模一样,下这么大雪的地方,也许在很北很北的地方。过了很多年,我还对这个下着大雪的木屋子念念不忘。
“你说对了呦,我就是那颗水晶球。”水晶球开口了。
“小时候的那颗?”
“如假包换。”
“你什么时候变成月亮的?”
水晶球笑道:“你还记得是什么时候丢了我吗?”
“时间太长了,根本不记得了。”我感到十分愧疚。
“你的童年结束了,我就回到天上变成月亮了呦。”
“原来我的童年变成了天上的月亮。”
“是的呦。”
我捧着那个水晶球,里面的大雪下的沸沸扬扬,也许我这辈子都不会看到这般大的雪。水晶球飘了起来,我试图去够,刚开始它只飘到了临街的两层商铺的高度,我在后面穷追不舍,它越飘越高,慢慢地就高过了交通信号灯,飞过了鼠街,然后挂在树梢上了。
这个时候我才明白,水晶球不是月球,月球也不是水晶球,这只不过是一场梦。
鼠街、月球、水晶球,几个凌乱的意象在我的脑袋里碰撞,像是一台要散架的破机器。我起身去厨房喝了一杯水,现在夜空中根本没有月亮嘛。
“如果我有一台摩托车就好了。”印第安和我之间隔着七八只啤酒瓶子,后者打着嗝说道。
印第安的名字来源于印第安民族,因为他长的实在是太像印第安人。
“该不会是用来买菜吧。”我打趣。
“我会一直往西开,一直开到边境地带,我要看看那里的山,那里的湖泊,看看那里的天空是否与我们这里的不一样。我要在那个陌生的地方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干嘛要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只为了哭一场呢?”我叹了口气。
“你每一次哭泣的含义不会是相同的,在不同的地方哭也不是一样的当然了,我只是打个比方,跑那么远当然不是只为了哭一场,那只是我内心情感的表露方式,当然了,很激进,甚至说到了哪个地方也不重要,跑去哪个方向也不是重要的事情,但是绝对不要往东开。”印第安告诫我。
“为什么?”
“因为不到一天你就要掉进海里了。”
我笑着和他干了一杯。
“重要的是这么一件事要去做,直白点说,做没做很重要,在我满20岁生日以前,这件事要完成,就当是给自己的一份礼物。”
“你的生日是多少号?”
“5月15号。”
“现在是4月1号,你的时间不多了。”
“嗯。”
“你还缺什么东西,除了钱。”
“缺钱。”印第安说。
得,看来咱俩想一块去了,钱还真是个问题。但我打内心底的希望印第安可以实现这件事情,我与印第安都是平平庸庸又了无趣味的人,生活沉闷的像是放置了十年的水果罐头。现在印第安勇敢的迈出了一步,我得祝福他。
“钱的事情我会替你想办法,你还差多少?”
印第安伸出了五个手指。
“干杯。”我抬起酒杯。
“干杯,等我回来后鼠街的人们是否会为我感到骄傲?”
“别人不知道,我会的。”
“格子呢。”
“你做这一切该不会是为了她吧。”
“不,不是。”印第安慌乱的眼神躲闪着我:“起码这不是全部的原因。”
“她也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印第安的眼睛闪着亮光,似乎那里面装满了很多能让人感到踏实的东西,也许是希望吧,希望真的是一个好东西,印第安的漫长旅程中,也许最为实用的物品便是它,愿希望与印第安走完整个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