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下面纱的阿尔及利亚(三)
占领军对阿尔及利亚女性佩戴的面纱进行了最大程度的心理关注,这显然得到了一些成果。女性象征性的揭下了面纱,并且得到了“拯救”。
这些女性实验体,现在面部暴露了出来,身体得到了自由,从此就像可靠的货币那样在阿尔及利亚的欧洲社会流通。这些女性现在被一种新奇的氛围所萦绕。对此过于激动的欧洲人完全沉溺在胜利的喜悦中,飘飘然忘乎所以,开始谈起了文化皈依的现象。事实上,在欧洲社会,发生这些转变的群体是被受人尊敬的,也是被人嫉妒的,他们被政府仁慈的关注了。
每每得到胜利,当局就更加坚信阿尔及利亚妇女将会支持他们将西方势力渗入到当地社会。每一件被丢弃的面纱都被暴露于殖民者的视野之内,到了那时,阿尔及利亚的血肉之躯也在一步一步的裸呈。每揭示一张面容,侵略者的攻击性和信心就增长十倍。每个“新出现”的阿尔及利亚妇女都向殖民者展现了一个防御系统混乱崩坏而空门大开的社会。每件取下的面纱、每个从哈依克中解脱的身体、每一张接受了殖民者大胆与热切扫视的面容都是对事实的负面宣告。它宣告阿尔及利亚开始否定它自身,开始对殖民者的强暴妥协。阿尔及利亚社会看起来像是用抛弃的面纱来表达它学习主人的意愿,并且愿意在殖民者的指导与资助之下改变自己的习俗。
我们已经看到了殖民地社会和殖民当局如何看待面纱,也已经勾勒出了制度与其敌对行为的动力,同时也看到了殖民地社会对此进行的抵抗。从个人层面、从欧洲的私人角度来讲,观察面纱存在所引发的多重反应相当有趣,那揭示了阿尔及利亚女性完成自己在场与不在场的原初形式。
对于没有直接参与改宗工作的欧洲人来说,需要记录哪些反应?
在我们看来,这中间占主导地位的是一种带着强烈性意味的浪漫主义异国情调。首先,面纱下隐藏着一位美人。一位欧洲人访问阿尔及利亚的时候和我们反映了这样的精神状态,他(一位律师)在工作时曾有机会看到一些不戴面纱的阿尔及利亚女性。他谈起,“这些男人”——阿尔及利亚男性——犯了把如此多奇妙的美艳女性给藏了起来的罪行。他的结论是,一个有着如此丰富的天赋与完美秉性的民族应当向他们展现自己、展示自己。他又补充道,如果有必要,就要强迫阿尔及利亚人这样做。一缕头发,一点额头,在有轨电车或火车上瞥见的一张美若天仙的面容,可能就足以支撑并加强这位欧洲人对阿尔及利亚女性是女中之冠这一看法的非理性信念。
但欧洲人也有一种侵略性的结晶,一种在阿尔及利亚女性面前暴力的压力。揭开这个女人的面纱就是展示她的美丽;这暴露了她的秘密,打破了她的抗拒,让她可以参与冒险活动。而把脸藏起来也是在掩饰秘密;同时也是在创造一个秘密的、被掩藏的世界。欧洲人在高度复杂的层面,以一种困惑的方式体验了他与阿尔及利亚女性的关系。于是他就产生这样一种意愿,要把这个女人攫取到手,让她成为可占有之物。
这个能看见别人但别人却看不见的女人使殖民者感到沮丧。这不对等。她不屈不挠,既不不谄媚逢迎,也不投怀送抱。阿尔及利亚男性对阿尔及利亚女性的态度大体上是明确的。他并不去“看”她,甚至可以说有不去关注女性、不去察觉女性的外在形象也是一种长久的意图。因此,就阿尔及利亚人而言,无论是在大街还是小道上,都不存在那种遭遇现象学已经告诉我们的用眼神、身体姿态、肌肉紧张和慌乱迹象来描述的性接触行为。
面对阿尔及利亚女性的欧洲人想“看见”。他在自己的知觉受到限制之前,先以一种咄咄逼人的方式进行反应。当然这时挫折感和侵略性也会快速增长。侵略性首先从结构性的矛盾态度和欧洲人身上揭露出的梦境材料中展现出来——无论这个欧洲人是正常的,抑或罹患精神病理障碍。
例如在一次早间结束时的医疗咨询中,经常会听到欧洲医生们表达他们的失望之情。他们面前摘下面纱的女性平凡又粗俗,实在是没有什么神秘的。人们想知道,她们到底在隐藏什么?
欧洲女性解决这一冲突的方式简单得多。她们直接断言,在这个奇怪的习俗背后,没人隐藏了所谓的美,并从其中辨认出了一种伪饰缺陷的“完全女性化”的意图。她们继续将其与欧洲女人的策略相比较,认为后者旨在纠正,修饰,与展示(美容,发型,时尚),而阿尔及利亚女性的策略是利用面纱来藏匿,培养男人的疑虑和欲望。在另一个层面上,有人声称,这样做的目的是误导女性的“顾客”,并且说服他们这些包装起来的“商品”没有真正改变其性质和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