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日记之金陵记
苍苍金陵月,空悬帝王州。 天文列宿在,霸业大江流。 绿水绝驰道,青松摧古丘。 台倾鳷鹊观,宫没凤凰楼。 别殿悲清暑,芳园罢乐游。 一闻歌玉树,萧瑟后庭秋。——李白《月夜金陵怀古》
11月下旬的南京天气并不十分好,天灰蒙蒙的,还飘着小雨,像极了黛玉那般凄婉。但是独自走出机场的那刻,心还是紧张兴奋的——心里头装了许久的古都金陵,终于有机会来拜会一番了。
觅史
台城,是我最殷切想要遇见的地方之一。绕过鸡鸣寺的楼台,高大的城墙便在眼前,走上台城的每一步都战战兢兢,仿佛每走一步,就能往前溯个几十年,等我走到城楼,便能与千百年前的人并肩。雨还在下,打湿了台城,台城是苍凉而无情的,它因守卫帝王基业而建,经连绵战火,历飘摇风雨,看着新人在其上插满旌旗,目送着王朝的辉煌。它身上有着各种血泪的痕迹,但它好像不留恋也不畏惧,连数百年的时光都无法撼动它。手抚在城墙上,冰冷从指尖传到心里,一阵颤栗,仔细看看,城砖上还篆刻筑城人的官职和名姓,原是追责之用,想不到就这样被历史保留了下来,和后人以这种方式打了照面。放眼望去,城墙外头是雾气笼罩着的玄武湖,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切。






和冷冰冰的台城不同,紫金山南面的明孝陵多 了一度暖意。沿着神道走,两旁是各种寓意吉祥的神兽和文臣武将,石像就放置在神道两边,没有围栏和玻璃,有的纹路已经被后人摸得光滑,反倒觉得憨态可掬。陵殿前的银杏树散落了一地的金黄,处处炫耀着天子脚下的帝王霸气。人对死亡总有特殊的仪式感,生前拥有什么,死后也要在地宫里复制一套一模一样的,从各种墓葬中发掘的文物,都在一一述说着墓主人生前的权位和性情。有可能是因为陵墓是一生的终点,尽管会不甘会遗憾,但总算是可以预见,能为自己准备陵墓的人,总有一种走向圆满的希冀。





紫金山往东南而下,淌着一条秦淮河,水面上飘着几条亮着灯的游船,经过岸边的几处酒家,这里建筑的风格都很统一,黑灰色的屋檐瓦片加上白色的屋墙,灯光也以黄色为主,偶尔有一两双红色的灯笼便是极其出挑的了,小巷街边店铺林立,喧闹但不杂乱。雨中行人步履匆匆,“乌衣巷”几字就在一个不经意间窜入眼前。“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讲朝代更迭模糊了等级的界限,高门大户也变成平常百姓家,如今时间的界限也开始模糊起来,因为这个空间,千年后的我们和千年前的他们相遇,这不是很奇妙么?


再往南走,便是老门东。虽相隔不远,但老门东的建筑更为素净。以黑灰青灰为主,加之下着冷雨,便更是清冷。点上一笼“鸡鸣汤包”,轻轻咬开包皮,香浓的汤汁在舌尖绽放,再啖一口热腾腾的鸭血汤,身子瞬间就暖和起来了。小巷里有很多有趣的小店,邂逅了一家卖旧物的换酒书店,旧书旧CD随意地摞着,在等待着对的人讲它们带走。窄小的小楼梯旁有一副贴满明信片的墙,偷偷讲述着那些不敢寄出的心声或只想留在故事。



寻枫
天气不佳,几场雨过后,大多枫叶被打落了一地,零落成泥,只有稀稀落落的几枝挂着,好像将秃未秃的老男人一般无趣。我赏枫的兴致被抹去大半,但仍旧不死心,继续暴走寻着为数不多的那点点秋色。银杏大气,一落便是遍地金黄扇,有六朝古都金陵的气概;梧桐叶片宽大,脉络清晰,层层叠叠,颇有富贵之相;数枫最为精致,红色总要从枝叶末端开始往上染。枫的红色灿烂夺目,肆意生长,无所顾虑。可能还是来早了几天,没有看到如霞光满天的栖霞山,大部分枫树仍是红绿相间,也不急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给人留下一个回来的借口。









游园
苏州只是顺便到访,但苏州的秀气和灵气是南京未曾拥有的。 节奏很慢,在平江街上漫步,不用担心时间过去多久,水边的茶馆偶尔传来几句评弹,听不明白,但总感觉声音非常甜腻婉转。时隔多年,拙政园的风骨仍在,江南人果真是有钱有闲,乐于在住处花下巨大的金钱和精力来布置,厅堂、亭台、回廊、楼阁、水榭、石山、曲桥......随便一扇窗外就是一幅景,更别说那文雅到不行的命名。逛园林春夏更适宜,深秋总有一种败落感,清冷的天气、衰败的草木,总给人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以前的主人在此处会友作诗、听雨弹琴、行尽风雅之事,如今只有我们这些俗人,需要借助讲解才能一窥他们的风流,总归有些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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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自在南京和苏州统共停留了五天四夜,暴走了许多博物馆,也体验到了和陌生人混宿的青旅,和我有点像,但完全不一样的其他人。这次旅程并不像想象中的休闲,但是很是满足。感觉对南京对往事有了多一分了解,但又感觉只是徘徊在门口,仍未跨过去。或许有一天我会回来的,带着更深的积淀和更有趣的故事回来。
2020年11月28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