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岁月鸿沟后的颠覆与尝试—专访惘闻乐队谢玉岗(转《通俗歌曲》2017)
2016年12月15日晚,惘闻乐队《岁月鸿沟》全国巡演昆明站,东风西路的MAO LIVEHOUSE门外排满了前来观看演出的乐迷。惘闻如期登场,没有太多的寒暄和语言,器乐编制的音乐分为在一瞬间将现场笼罩抓住,乐迷们沉浸其中,优化过的灯光随着音强摇曳炫目。而面对乐队的演奏就犹如面对浩瀚的海洋一般,令观众的情绪在进退的高潮和低涌里翻覆,一种因为复杂和逼临黑夜寒冷的大海而产生的处理与痛苦交割着人的内心。
我问谢玉岗,“在你们的音乐中,有什么是永恒的主题吗”,他首先想到的两个词是"大海”与“矛盾”,就像雾霾笼罩的北方——大连的天空,城市和栖息地的一息空气、一滴海水与每座建筑,影响着这只后摇滚乐队的气质——颠覆、实验、对切片的音符和音乐气氛的执著。演出的高潮,台下忠实而疯狂的乐迷嘶吼着《第八层地狱》里的念白。
演出的结尾谢玉岗向乐迷致谢,短暂地回忆了此前的专辑《八匹马》巡演时昆明站的情景,并与今次比较,舞台落幕,印象持续地发出电子信号的声音,台上的电子管灯泡伴随信号音闪烁着、沉默、充满联想。
而直到此时,回味一整场的演出,不仅兴致满满地咀嚼其乐队在《岁月鸿沟》巡演的宣传片中说道的依据无心之谈——“惘闻为什么不是大连的一张名片呢?”
- 巡演
巡演就是把新做的音乐通过现场的方式传递给别人
乐队去年顺利完成了新专辑的巡演,从别的采访中了解,乐队最初设计的巡演计划似乎是40站,40站对你们有特别的意味么?
当时只是想在乐队时间和体力允许的情况下尽量地多去一些地方,特别是以前从来没去过的地方。当然城市和场地的确认需要切实地考虑当地演出场所硬件设备是否满足我们的要求,所以最终完成了30场演出。
从5月20日开启巡演以来,这上下半年的30场演出中有什么令你们印象深刻的现场或者细节吗?
太多了,很那都罗列出来。不过偶尔在途中有机会和一些老朋友或者新认识的朋友短暂交流,听他们讲述各自最近的经历和故事是最令人难忘的。
在舞台上演奏和在录音棚演奏是否会针对环境和对象的不同而各有侧重,比如在Live会有更多想要观众产生共鸣的动机和设计?
这张唱片整体上比较偏重氛围,但现场的时候会更跳跃,更有现场的张力一些。
整个《岁月鸿沟》的巡演完成之后,乐队的成员们各是什么样的心情,针对这张对惘闻自己来说可能意义比较特俗的专辑,结束了30站的巡演示范法有一种时间或者身份上的阶段性圆满或结束的仪式感?
没有特别的感受,因为在下半年巡演之前已经开始准备新唱片的歌了,所以整个巡演结束后稍微休息下就得忙活新的工作。惘闻现在的音乐创作应该算是进入了一个比较好的节奏,为新专辑进行巡演的同时筹备下一张专辑音乐的制作,密集排练,新的一年争取在欧洲和其他地区做更多的推广和演出,同时录制新唱片,保证一到两年就会有新的创作专辑。
- 《岁月鸿沟》
我们并没有剔除旋律,只是换了一种书写旋律的方式而已
乐队在《岁月鸿沟》的同名宣传片中提到这张专辑是惘闻历史所有专辑中“最不一样,拥有更大的框架设计”的专辑,那当专辑制作出来后你们觉得自己期待的更具野心和沉淀的框架是否通过你们比以往“更宏大和更壮观的声音场景”得以驾驭和实现,你们对这张专辑满意吗?
这张应该算过往唱片中乐队自己最满意的一张,我觉得基本上和录音之前自己的预期差不多。
能解释一下你们理解的“岁月鸿沟”是什么意思吗?
Sweet Home,Go!
这种谐音是一个玩笑嘛?
这个音译并不是个玩笑。“岁月鸿沟”是这张唱片的名字和想传达信息的一个提炼,但是总是觉得这个名字太沉重太压抑了所以就想到了音译的这个英文名字“Sweet Home,Go!”这样松弛了一些,同时也是一个互相补充的关系。
有采访说到《岁月鸿沟》里的这些歌在你们出这张专辑的前几年就已经写好了,所以可以算是将一些过去的主题相似的作品整理之后在一个合适的时间集合发布吗?那么所谓“岁月鸿沟”的这种在时间轴上的疏离感和跨越感,是你们在几年前就开始有所感悟吗?
有几首歌是的,但是总是感觉没有最后完成,所以用了很久才一点点磨成最后的样子。而有几个歌好像排练了两次就完成了,再也没有修改过。时代的这种加速感和疏离感一直都有,只是最近的两年感觉特别明显吧。
2014年有网络媒体对惘闻进行采访时,关于你有这样的描写——“曾经在酒吧驻唱,去造船厂上班,如今在海边开书店咖啡馆,排练遛狗生活在大连天空下的谢玉岗,依然热爱着音乐和酒,他开始缅怀起失去的那个划拳时代。”所以对过往岁月的缅怀是组成这种“岁月鸿沟”的感情的一部分吗?专辑里有没有特别能代表这一时期或这种情绪的作品?
我没那么怀旧,特别是对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不过对好多自己无法经历的更早的时代、朝代倒是有些好奇心。
专辑的自述中,“你甚至不能选择不参与其中,随之深深坠入时空堆积过载又不断撕裂的缝隙中”和“总是幻想着它(音乐)那强大的气流能让时间暂停,把你我从冰冷的深渊喷到九霄云外,然后摔到粉身碎骨”似乎语义矛盾,前段在说在生活的拉扯中寻求超脱,后一段不易理解,但似乎很悲观,能不能解释一下?
音乐于我是另外的一个出口。
什么样的一个出口,“粉身碎骨”是指从音乐世界回归现实世界时的情绪吗?
是的,音乐是一个表达的出口,也是对抗生活的无趣的出口。而回归现实世界里我们总是被现实折磨得体无完肤直到粉身碎骨。
惘闻一直很看重唱片的制作,这次更是请了Wouter和Lode作为唱片的制作人,在宣传片中来看,录唱片的过程也充满“音乐实验”的感觉,在制作唱片的过程中有哪些最终对唱片/歌曲产生影响的偶然性事件发生过吗?
他们两个在细节上特别缜密,而且经常会想去制造一些有意思的效果,所以录专辑的过程里他们做了很多他们之前也没有做过的录音尝试。
这张专辑最大的突破是什么?
就是对自我之前的突破吧。不断的自我突破,也是我们做音乐最重要的部分。
更具体一点讲,这次的突破是指什么?
技术和创作理念上的突破成分都有吧,但更偏重创作理念。从根本上来说,《岁月鸿沟》受很多氛围音乐/极简音乐的影响,在创作这张专辑的音乐的时候我们想尽量弱化所谓的动机或者明显的主题性旋律线条,各个乐器尽量去合成出一个更立体宏大的声音景观,大家用各自的音乐语言去凝结出一个充满氛围感的织物。
很多听众反馈《岁月鸿沟》充满不符合规则的和声链接,旋律不流畅,结构不具可预知性,这在你们创作这张专辑时是否认为是一个问题和需要平衡的点,在注意框架和音乐结构之间你们是如何取舍的?
我们讲和声和旋律都拉到很长很长,这样一般就不会注意并识别出明显的旋律线,直接呈现出来的只是各个瞬间的声音质感,但是放远去看,那些旋律都还在哪里,只是另外的一种呈现方式而已。
你们说“每一个艺术作品产生智慧都需要沟通和交流,这个交流一定是交互式的,正因为有这样的交流,艺术作品才会得到一个升华”,这种旋律的去悦耳化,不是会妨碍大众对作品的接受和解读?在你们看来,音乐作品重要的在于主题还是旋律?
我们并没有剔除旋律,只是换了一种书写旋律的方式而已。主题、结构、旋律这些没有主次,是如何平衡的问题。
关于专辑的四种封面,乐队可以讲一下设计和选用的初衷吗?
我们开始非常重视视觉程序按作为音乐表达的另一种方式;所以在这张唱片基本完成后,在封面和视觉的选择上,团队也经过了标胶长时间的慎重选择;最终选择了李维伊的《家庭相册》系列作品中的四幅,是4个不同时代的集体照。这种比较集体主义的纪念形式,是我们特有且熟悉的,无边无际蔓延的人物,构成了一种强烈的悲壮感和视觉冲击,远远看像一道花纹一样,个体的特征变得很小。我们在专辑和黑胶产品的设计上,配合了一个灰色的特种纸相框,把画幅又回归到照片的感觉中,这套视觉设计有很重要的视觉联想,至于不同的听众感受到的东西,期待他们自己去体悟吧。
- “归零”
惘闻始终都是在集体创作,新的开始新的碰撞
乐队之后的计划是什么?新的作品或者专辑制作是否已经提上了你们的议程?
我们计划在2017年实现欧洲的巡演以及新唱片的制作工作吧,去年上半段巡演结束后我们已经为新专辑写了一些歌,新的一年乐队应该会把更多的时间花在新歌的写作和修改上。2016年我们也完成了一套电影原声《奇迹寻踪》,这张专辑计划也会在2017年正式发布,主要是数字专辑和黑胶画册的形式,不发CD了。
乐队未来会朝向什么样的方向发展,在你们看来,回归旋律或者更加实验是一个需要内部讨论的问题吗?
我们内部会讨论一些作品的细节问题,很少会去聊整体的大方向,因为我发现每个人其实都是在变化中的,设定一个整体的大方向反而会削弱各自的变化特点,不如让各自的变化自由发挥,之后再去做整体的协调。《岁月鸿沟》完成了我们在氛围方面的想法,下一张不会在重复这一特质了,音乐应该会更紧凑,不再那么松弛。
跨过了这一轮的“岁月鸿沟”,乐队成员们在未来的创作中想要表达的大概会是什么——情绪、地方、人或者事件?什么样的体验在你们看来才值得用音乐表达。
应该会比《岁月鸿沟》的色彩明亮一些,这主要还得看每个人不同的状态会碰撞出什么样的效果。惘闻始终都是在集体创作,所以我也很好奇步入不同的年龄阶段,我们每个人回味这个乐队带来什么样的东西,或者说各自的体验和经验如何对乐队的音乐产生一个牵引。
在你们的音乐中,是否有自己认定的恒久不变的关键词,后者想要探寻的本质?
“海”、“矛盾”、“并行着的不同命运”、“几率”、“自我认知的不同层面”。
在宣传片里你们说“通过音乐来与全世界沟通,我们不做我相信别人也会做,所以重要的是对我们自己,终归都会成为铺路石。唯一的意义是,你做了。”回顾惘闻十七年的成军生涯,这是否是你们自豪的一点?另外关于“铺路石”,能否解释一下。
我觉得很高兴惘闻的这些人经过这么多年还能在一起愉快地做音乐。音乐是一种独特的语言,或者思维的表达与沟通方式,随着时间推移,它也一直在演化,每个音乐人都是这一演化的推动者,生命虽然有限,但留下的作品会一直铺在这条路上。
乐队和许多国外同行有过合作,你们喜欢的国内外同行有哪些值得学习的地方?
最大的感触是他们的计划性和执行力吧,很多音乐人都兼在好几个乐队,但是他们会把个个月的的演出或者录音出版计划都提前做好,剩下的就是按部就班地执行计划,这样的话效率会很高。
乐队的成员们除了做乐队,还有各自的职业。多年以来,音乐对乐队成员生活的影响大吗?
影响很大吧,因为大家其他的工作也都和音乐相关。有的在运营演出场地,有的在做音乐教学工作或者乐器销售。
有没有什么想对《通俗歌曲》或者《通俗歌曲》的读者们讲的?
在今天这样一个流媒体的时代,大家听音乐的方式也都变得碎片化了。所以《通俗歌曲》这个尚存着的,创办时间最长的现代音乐杂志,它的存在会显得更加重要和难能可贵。它让我们在听音乐的同时能获知音乐背后的更多知识和信息,思考更多本与我们每个人都相关的问题。(注:一年之后《通俗歌曲》停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