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段)

考试的前一天晚上，我站在天台上。路对面的高中刚下晚自习，学生们拥挤在走廊上，熙熙攘攘，又很遥远，恍惚回到去年冬天，安来备考，我陪她复习最后几天，两人都是长棉衣大棉鞋，从早到晚油头油面狼狈不已。直到最后一天晚上，下了雪，我帮她搬着书从教室出来，一眼望去，过道里都是偶尔打过照面的陌生人，都是在一栋楼里背了大半年书的人，热热闹闹的，这时都围着走廊，仰起脖子看雪。雪下得很大，漫天都是轻飘飘的，看得人不由眯起眼睛，鼻尖发痒。我悄悄松了口气，安来看上去也很放松，我们都已忘记冬天来了很久，直到此刻，雪落在眼前，带着一小团一小团干净，冰冷的风。一个男生在旁边背书出了声，我蹭在安来脸边偷笑，她转头就被我亲了一下，温热的，和雪一样柔软。她笑着看我说，你把书放回去，我们也看一会，好不好。我把书搬进班里，出来时又看见那捧书的男生，背对着看雪的人群，好像一个谁也瞧不上的地精，低头咕囔难听的咒语，然而那些天赋异禀的美丽法师们，却和他一样，顶着油腻头上，脸上有苦有笑，都是一样的狼狈。 安来考上后，我就和她分了手。 前段时间，我从学校搬回家复习，宋卉和高朗来接我，高朗抱着满怀的书，快洒出来，见面就骂，你他妈的。宋卉在一边笑。这一笑扫去了我心里的害怕，好像我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那些书都是我和安来一块买的，我接过一半，颠在怀里。高朗骂咧咧的，宋卉走在一边，我几乎忘了她一直这么安静。她似乎一点也没变，发型，侧脸，走路时肩膀的起伏还那么轻微，可我却变了很多，甚至有些老了。回来前高朗对我说，你没对别人做什么吧？我看她对你好像还和从前一样。我说怎么会，我都快忘了她了。 小城还是那座小城，冬天晚上的街道和过去一样冷清，商店已关门，招牌却十分熟悉，明亮路灯下的梧桐树干干净净。不知为什么，我忽然对宋卉说，你想吃烤山芋吗？她转头看我，点点头，走了两步，又说，我记得前面学校门口总有卖的。她点头的样子，眼前的街道，还有高朗的声音，这些彻底把我带回一种熟悉的氛围，让我忽然很想和高朗一起抽根烟，或者和宋卉聊些近况，吊儿郎当的摇晃着走路，告诉他们我是有多不堪忍受安来离开我的日子，所以才跑回家，跑回我所熟悉的一切当中。但现在我好像没那么在乎了，因为整条街道都笼罩在一种微黄的温暖中。高朗还那么莽撞，宋卉还那么轻缓，一切悉如从前。街角已可见卖山芋的烤炉冒着热气。我挺了挺胸膛，唱了一首解脱，夹在他俩中间，大踏步往前走。 “爱是不夜城，回忆像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