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久梦二的画

《北方の冬》,这帧小小的邮票,从记忆里游了出来,在书架角落的邮册里找到她,静静地,守住了二十个春秋。
提起竹久梦二,总让我想到丰子恺先生: 在东京的旧书摊上,当年轻的丰子恺先生与竹久梦二的《梦二画集 • 春之卷》邂逅时,是怎样的一种柳暗花明的心情呢!迢迢千里追寻的画家(油画)梦的失落已不重要,熟稔的毛笔宣纸,找到了新的表达,从此,其胸襟、情怀、文思、意趣诉与寥寥数笔而淋漓尽致。这是丰先生在回忆里提到的小画:

丰先生在《绘画与文学》里细细地回忆到: "我看见页的主位里画着一辆人力车的一部分和一个人力车夫的背部,车中坐着一个女子,她的头上梳着丸(marumage,已嫁女子的髻式),身上穿着贵妇人的服装,肩上架着一把当时日本流行的贵重的障日伞,手里拿着一大包装潢精美的物品。虽然各部都只寥寥数笔,但笔笔都能强明地表现出她是一个已嫁的贵族少妇……她大约 是从邸宅坐人力车到三越吴服店里去购了化妆品回来,或者是应某伯爵夫人的招待,而受了贵重的赠物回来但她现在正向站在路旁的另一个妇人点头招呼。这妇人画在人力车夫的背与贵妇人的膝之间的空隙中,蓬首垢面,背上负着一个光头的婴防孩,一件笨重的大领口的叉襟衣服包裹了这母子二人。她显然是一个贫人之妻,背了孩子在街上走,与这人力车打个照面,脸上现出局促不安之色而向车中的人打招呼。从 画题上知道她们两人是classmate(同级生)。
我当时便在旧书摊上出神。因为这页上寥寥数笔的画,使我痛切地感到社会的怪相与人世的悲哀。她们俩人曾在同一女学校的同一教室的窗下共数长年的晨夕,亲近地、平等地做过长年的‘同级生’。但出校而各自嫁人之后,就因了社会上的所谓贫富贵贱的阶级,而变成这幅画里所显示的不平等与疏远了!人类的运命,尤其是女人的运命,真是可悲哀的!人类社会的组织,真是可诅咒的?这寥寥数笔的一幅画,不仅以造型的美感动我的眼,又以诗的意味感动我的心。"
丰先生后来以《诗经》诗句为题画的《有女同车》,与此画的画意如出一辙。
其实竹久梦二对丰先生的影响也只局限于《梦二画集 • 春之卷》的一本旧册子,仿佛意外拾到的一枚钥匙,打开了自家的宝藏。从今人收录在《岁月是贼》(竹久梦二童画童话)一书里面的童年心趣,又不禁让人联想到俞平伯的《忆》和其中丰先生的插画。

竹久梦二总能用宛如俳句一般简明跳脱的画笔,勾勒出繁复的人生况味。


(画中译文:两年过后,她凄然一笑:"别看我这样,过去也曾念诗来着!")这样一幅意味深长的画,不由让我想起纪弦的一首诗来,从不同的角度表达了生命中的惆怅与无奈。
傍晚的家
纪弦
傍晚的家有了乌云的颜色
风来小小的院子里
数完了天上的归鸦
孩子们的眼睛遂寂寞了
晚饭时妻的琐碎的话——
几年前的旧事已如烟了
而在青菜汤的淡味里
我觉出了一些生之凄凉。

这幅《雪夜的传说》在"梦二式美人"一如既往的诗的意味外已具有了装饰画的风格。
后来他不仅设计书的封面、明信片,还设计浴衣、毛巾、书的包装纸等,在日本,梦二的绘画作品至今仍被印制在手绢、水杯、窗帘、钱包到月历,甚至JR火车票上,被人久久回味。 他不仅是画家,还是位诗人、歌人、装帧设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