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合资本,辜负大众,科技如何割中产的韭菜?
Editor's Note
持续了近一个月的美国大选风波终于告一段落。回顾这段时间内美国政治和社会的变动,我们看到长期失业的蓝领工人、不断获利的商业巨头、日益贪婪的政客……全球化和科技进步所带来的的红利在现有的分配体系下并未惠及社会全体,反而使社会中的多个底层群体成为最脆弱的人群。他们渴望变革的力量,却又难以接受“桑德斯式”的左翼激进政策;他们肩负大湖区“进步主义”传统,却又在大选中摇摆徘徊……随着未来科技势不可挡地发展,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资本主义体系将走向何方?

11月26日晚,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作者、牛津大学研究员Carl Benedikt Frey做客浙江大学国际联合商学院线上直播间,从他的畅销之作The Technology Trap: Capital, Labor, and Power in the Age of Automation说起,将自己的研究与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的另一部畅销之作Deaths of Despair and the Future of Capitalism进行联系,进一步阐释了使科技进步最终惠及人类社会的关键之处在于对短期内大规模失业风险的管控。
在科技变革的历史上,不同类型的技术其实对社会产生了不同的影响。这是The Technology Trap一书的第一个关键点。我们不应当将所有的科技革命一概而论,这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区分点就在于该项技术是“赋能性科技(enabling technology)”还是“替代性科技(replacing technology)”。一些科技为人类提供了新的增长点,从而创造了新的就业机会,这确实增加了劳动力需求并提高了工资水平;但另一些科技却替代了某些劳工的工作。就好像一部无楼层按钮的全自动化电梯,它势必会取代掉电梯员的工作。所以就算我们建再多的高楼大厦、配备再多的电梯,这些设施并不会提供更多的“电梯员”岗位。换言之,电梯员的工作内容已经被“自动化了”。
第二个关键点是,当我们回望历史时,不难发现,绝大多数“替代性科技”兴起的时期都伴随着更多的社会动荡。这也就引出了第三点与第四点:那些被“替代性科技”动了蛋糕的人会尝试各种方法阻挠新的科学技术的创造与应用;而他们之所以能这么做,在很大程度上则依靠的是散布在社会中的政治权力。比如像手工业行会,他们在工业革命之前其实资助了很多科技研究,但却并没有资助那些会威胁到他们就业的研究,甚至自始至终颇为激烈地抵制着这类科技的发展。
站在人类史上来看,经济增速在前工业社会的数万年间都异常缓慢,甚至是停滞不前;直到公元1750年第一次工业革命才带动了经济腾飞,以机械化的方式扩大了生产,提高了人们的收入。这些成就也让我们得以大批量、规模化地向消费者出售商品与服务,而这些在一个世纪前都是难以想象的。如果没有工业化和机械化,我们现在就很难进行新冠疫苗的批量生产。此外,现代人的办公条件也因科技进步而有了大幅的改善,这也是我们应该感谢第一次工业革命的理由之一。现在也有很多人认为人工智能可以为社会带来类似的福祉。

但我们同样应该看到,恩格斯在他的《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一书中曾指出,机械化只会把人们的工资水平拉低到勉强维持生计的地步。我们现在知道工资铁律是站不住脚的,人们的工资水平从18世纪中期开始稳步上升。但在此之前,即使是在英国经济繁荣发展时期,工资水平也并未上涨,甚至可能一度跌落至收入分配的末列。这也就导致了工业革命所带来的收益未能真正渗入到工薪阶层。当我们再去看其他一些指标,比如消费能力或是健康水平(例如身高等生理指标),我们会发现工人在第一次工业革命期间的生活境况其实是变得更糟糕了。
The Technology Trap一书中的讨论是从西方历史与经验出发的,回顾西方的科技发展史有利于我们理解当下即将发生的人工智能革命及社会变革。在英国,关于人工智能的探讨是非常两极分化的。一部分人(主要是科技专家)认为这次的人工智能浪潮和以往的技术革命不能同日而语,它的兴起将带来人类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失业潮。另一方面,经济学家们则称我们已经在机械化加速发展的时代生活了近两世纪了,这期间就业岗位增加了,或者至少说劳动力参与生产的比例提升了。以史为鉴,人们应该对未来保持乐观态度,因为促进自动化发展只会让社会更加繁荣。
探讨人工智能的影响则需要对自动化和计算机化(computerization)趋势进行回溯。人们在20世纪80年代意识到计算机化趋势,但其实在之前,它就悄然发生了。早在1947年,世界上第一台电子计算机就在宾夕法尼亚大学诞生。但它机体内装着18000只真空电子管,重几十吨,以至于它不适用于课堂。所以实质上,它对当时的劳动力市场或生产力增长没有产生任何影响。直到微处理器和个人计算机出现,计算机才开始影响劳动力市场。
计算机化主要带来两方面的变化。一方面,计算机化允许企业整合远距离的生产线并且充分利用一些国家比如中国的廉价劳动力或者在境外设厂生产。另一方面,计算机化把例行的重复性工作和工厂的大部分工作自动化了。在20世纪的美国,工资增长紧跟生产力发展的步伐。直到70年代,美国各个层级劳动力的工资大体上都提高了。但从80年代开始,科技开始替代部分劳动力时,工资增长和生产力发展开始脱钩。
不只是工资下降,更严重的是,计算机化还带来失业率高居不下,由此引发很多社会问题。美国使用机器人最多的地方是大湖区“锈带”,这后来为当地带来了一系列社会问题。“锈带”蓝领工人自杀和药物滥用的问题在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安格斯·迪顿及普林斯顿大学教授安妮·凯斯与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合作的新书Deaths of Despair and the Future of Capitalism中得以深入研究。许多美国政客以及身处工人阶层的美国白人认为全球化和国际贸易使得中国进口竞争极大地影响了锈带南部的劳动力市场。而自动化是中国进口竞争的典型特征。“锈带”蓝领的失落也就是为什么2016年特朗普拿下了自1992年来每次大选都被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收入囊中”的密歇根州、威斯康星州和宾夕法尼亚州。

客服中心员工、收银柜员以及卡车司机等从事低技术性和低收入工作的人群受自动化影响最大。自动化固然创造了新的工作,但这些工作不同于被自动化替代的工作,这些工作也并不出现在那些制造业的工作被替代的地区。通过追踪几十年来工作的变化,上世纪70年代没有出现新的和电脑相关的工作。而自20世纪80年代起,很多甚至大多数新的工作都与这些科技特别相关。但这些新诞生的工作技术性比较强,他们常常出现在掌握高技术人才的城市,并在这些城市受益于创业公司、其他临近公司以及知识溢出效应。而在老旧的制造业城市,旧的工作被自动化取代,新的工作机会依然没有出现。由此造成了地理层面上很大的不匹配。

著名经济学家列昂惕夫(Leontief)早在几十年前就曾提出这样的论断:如果拉车的马匹也有机会加入民主党并就自动化问题投票,那么农场上的形势将会大有不同。很显然,马无法为自己争取投票权,所以马被拖拉机淘汰了,而社会未现动荡。风水轮流转,同样担心“下岗”的人类彼时抛弃了马,现在有一部分也将在这个自动化时代面临下岗的命运,但此时的社会动荡是无法避免的了。
最近的一项调查显示,如今大多数美国人支持限制机械在无危险领域的使用以防取代更多劳动力。在洛杉矶港口,一些工人因害怕引入无人驾驶将导致的失业而罢工。支持无人驾驶的社会精英固然可以说,工人们有各种职业选择,比如跳槽到互联网公司当程序员。但当程序员恐怕不是这些没有大学文凭的中年蓝领工人们想转型就转的。因此,对短期内平稳转型的思考是至关重要的,而科技是否能在社会动荡产生前惠及全社会的关键之处也正是在此。
上述两本书都对当下资本主义体系中的不平等现象有所关注,以下几本由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出版的著作也对此展开了讨论。

经济是我们社会中不平等日益扩大的核心问题,而解决这一问题需要正确的经济政策。本书作者指出,有些群体正处于困境并不是因为全球化发展得太快,而是因为科技变革和政府政策侵蚀了每个人都能平等参与经济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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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誉为“美国医保系统的良心”的普林斯顿大学政治经济学教授Uwe E. Reinhardt在本书中对美国当今的医保系统进行了详细描述,深入探究了为什么美国医保系统成本远远高出其他发达国家而提供的服务却寥寥无几。

本书作者将目光投向财富分配背后的“法律编码”。基于对财富的拥有者、私人律师和立法机构的分析,作者指出,法律将特定的资产转化为“资本”,并通过律师和行业规范对其进行保护。了解更多:哥大法学院教授:法律如何创造财富和不平等? **书籍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本公众号立场 - END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