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汕的神秘“丛林”(二)

二、文天祥的气
在海门镇这个普普通通的公园里,我没有料到能够瞻仰文天祥的雄伟英姿。平心而论,怎么说呢,虽然文天祥的气节感天撼地,一首《正气歌》荡气回肠、催人泪下,但在为数不多的真正让我心悦诚服、顶礼膜拜的历史人物中,文天祥并未列入其中。对于一个在二十岁年纪就高中进士并连中状元的天才来说,他本可以留下更多脍炙人口的诗篇,或是在政绩上大有一番作为。有宋一朝,此类人物并不少见,如王安石有变法、司马光有《资治通鉴》、苏轼有苏堤、岳飞有抗金,他们不仅文采风流,且能匡扶政治、安邦定国。而让历史记住文天祥的,却是他犯颜直谏、誓死抗元、英勇就义的悲壮事迹和几首椎心泣血的诗篇。
如此一说当然有失偏颇,一个政治人物必然与其历史背景紧密相关,北宋政治较为清明,当世人杰虽历经坎坷,但大多善始善终。南宋政治大多昏暗,豪杰之士也大多以悲剧收场。然而,死生大事,不可不察,以死明志虽然能激荡历史的足音,但我们的精神食粮绝不应该建立在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上。我不忍,也不想。
当然,文天祥的伟岸形象永远深藏我心,只是这份悲壮和苍凉难免让人感到不适。在历代帝王中,宋太祖赵匡胤是武林盟主一般的存在,他不仅具有卓越的政治军事才能,自身也武艺超群,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他留下了一段“杯酒释兵权”的佳话,但三百年后的大宋王朝终以悲壮收场。
文天祥貌比潘安、才比子建,前半生文采风流、官场得意,终不负“诗酒趁年华”,但他有气,气自己生不逢时,屡遭贬谪打压。即使如此,他胸中之气仍毫不溃散,且越发充盈,最终气冲斗牛,震颤山河,成了一个无法企及的精神符号。
我感到好奇和惊诧,这股气从何处来?人创造了历史,同时历史也创造了人。作为一个政治人物,文天祥的气源自民族大义、家国情怀,经年累月聚合而成,他的气代表一段历史,象征一个朝代。我生就一庸俗凡人,却也为这股气所撼动,只觉七窍通畅,精神振奋。平日读《孟子》,羡慕孟子善养浩然之气,我始终不得其法。后来我总算明白,“气”不是玄学概念,而是真实存在。
我一向认为,道是天上的学问,儒是地上的学问。道学阔步深远,不求细谨,世人学道多有悖焉。儒道本来相通,儒之化境即是入大道,而儒家讲求务实,讲求事事磨练,无怪乎在道家学问中,我时时感受到了气的存在,却无法捉摸,难以参悟。及至王充、张载的“气一元论”才使我豁然开朗。原来,气也存在于儒家的哲学体系中,宋明之际,气一元论和理学、心学是三大主流显学。然而,继续深究,从古至今,对气的认识从未间断。现在的人喜欢打太极、练瑜伽,我们讲的养生,即是养气。
气,天地所生,无色无味无形,儒家一讲气,便有了道家的味道。《孟子》的“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讲的是“心”,也是“气”,真实存在,却又玄之又玄。《老子》开篇即言:“道,可道,非常道。”既然如此,我只能就此打住,并归结为孔子的一句话:“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做一个有智慧的人,有仁爱之心的人,有胆识和勇气的人,则我心光明,浩然正气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