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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te Britain Turner (20201213)

fff勒内 2020-12-14 05:42:54

今天和W终于去看了Turner的展。

我对Turner的有限了解止步于他如印象派一般对光影以及大气的描绘。然而他的现代性其实更体现在subject matter。Ruskin说Turner是modern painter是在强调后者对自然全新的体察，但Turner更大的贡献是对他周遭急剧变化的世界的描绘：工业革命、政权更替、世界战争。社会生活以或明或暗的方式始终存在于他的作品之中。也正因如此，看完了八个展厅，我反倒更觉得他是波德莱尔所讲的painter of modern life，他注目的始终是他所处的时代。他对steam power/steam boat的痴迷完全被Manet“继承”了过来（虽然两者之前是否有影响关系并不清楚），甚至继续延续到了de Chirico的piazza。高耸的烟囱、桥和塔楼继续在Whistler的画里出现，而好几幅展现工业劳动或建筑场景的作品直接让我想到Bellows对纽约现代化的记录（Edinburgh, from Caulton-hill与Pennsylvania Excavation），他对铁路GWR的描绘也被Hudson周边的铁路改造呼应（Rain, Steam, and Speed与Rain on the River，确认了后者的名字之后更是惊讶于作为共同意象的Rain）。Bellows也有直接描绘steam boat的画（Up the Hudson），很可能受到了Turner的影响。即使是他对政治生活或变革的反映也似乎延续到了印象派（The Northhampton Election与Manet的The Rue Monsier with Flags），而这些仅仅只是我这学期接触到的作品！Turner对steam boat的关注呈现在作品中，往往是以新旧力量或形式的对比为主题（The Fighting Temeraire），这就又“对应”了T J Clark所讲的印象派对于工业化与自然的调和的逻辑：在Monet和Manet的画中，矛盾是巴黎市郊的风光和新建的工厂与烟囱，在Turner的画中则是新汽船与旧式战船。一切都深埋于他看似漫不经心的对环境、氛围、心绪的构建之下，不得不让人称奇。有趣的是，对于Turner而言，对subject matter的现代性关注才是自他职业生涯开始便一以贯之的特征，而所有技法（笔触、构图以及对氛围的重视（形式成为内容））反倒是晚期才逐渐固定下来的特征。如果不是这次展，我可能也根本没有机会修正之前对Turner的误解了。

另一点感受是，看展一定要尽量和视角不同的朋友一起，这样才能得到尽可能多的可能性。W我们俩对Turner都不够了解，她从文艺复兴/古典看，我从现代看。同样一幅画，我关注的是某个局部的impasto如何打破了画面的平衡，同时散落的笔触以及色彩如何破坏了空间错觉从而暗示画作只是表面而非视觉空间，而她则会关注另一个角落里的人物群像之间的互动或各自的姿势可能受到了古典雕塑以及文艺复兴构图的哪些影响。我认为这一处的高光突破了作为摹仿的画面从而取消甚至吞噬了构图以及画框内部的空间，而她得出人物的姿态在力学上无法成立，从而抵消了叙事的张力。她觉得Turner早期的风景画相比古典创新不足显得十分平淡，而我却始终惊叹于Turner如何在各种意义上预告了现代主义的到来甚至成为了现代主义的先驱。

最后聊到赞助人。我说Turner和他的赞助人们的关系非常有意思：因为受到不同赞助人职业的影响，从而开始关注各个领域（机械工业、农业、航海业），这在Turner的一生中似乎是相当常见的事。W补充说因为他和他的赞助人往往都是很好的朋友，互相影响也完全能够理解。于是这种artist-patron relationship好像也可以被置于从古典到现代转型的语境下：艺术家不需要完全听命于赞助人，与后者的关系在舒展，却也因为艺术市场和机构尚未得到发展而没有完全取得创作自由，这种纠缠了主观情感和客观条件的张力关系也是相当有趣。

但我俩一致都觉得Turner是个还挺传奇的人。他的职业生涯似乎一直很顺利，一直想得到（毫不掩饰）并且在某些时候也确实得到了皇室的青睐，并因此得以出入很多高级场合/见证许多历史时刻；也常常有赞助人充分的信任和帮助，更重要的是，他自始至终似乎也都有足够的空间能够秉持自己的信念进行创作，不论是对战争或政治事件的描绘，还是后期那些漩涡中（Snow Storm）、血阳中的汽船。W说他就是聪明，但我觉得，能够在各方各面把持住平衡，在维持经济条件的基础上给自我的探索留有余地，并始终忠实记录时代的成就与困境，这绝不是仅有聪明就足够了的。他或许才是值得我们学习的现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