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随笔集拟自序
邹波
和我其他旅行记不同,这本书不再延伸中国田野调查的风景,开篇有点不像的旅行记的旅行记《汉中故道》开启了评论之旅,直到最终再次回到真实生活环境——犹如一觉醒来,发现已生活在异国,打开门来,发现读者已经替换,就像大山大河。
曾抵抗记者职业对“现象”之沉迷。那些年采访写稿之余不多的无压力的时间,多在北京动物园隔壁的国家图书馆里,有时一天就是苍蝇的样子,冬天像苍蝇搓着手,“阅读”的确帮我不断重新摆脱当记者的世故——“阅读”行为比“记者的写作”更接近于虚构,因为文字的世界是抽象的,一上来就迫使你精神化,久违的“理想主义”、“进步主义”口吻就出现了,当时的口吻,也即现在自由主义者的漂亮话。
这部随笔也暗示我到现在的思想变化,它也许存在前后不一——我说过:自由主义就像我们的发小——谁不是读着自由主义起家的,然后读着读着发现并不那么对劲。现在,我则进一步想到,自由主义不但是发小,也是我们后来的“禅”,这就像早晨和黄昏,两头的晴朗。
世界在一个混沌的时刻,知识界将被釜底抽薪地反思,世界知识界欠人们一个清醒,连小清新这么多年都欠世界一个清醒,他们的思想惰性像起床气被改变惹恼了。“自由思想”仿佛只是一种解压方式了,在这个时候“自由地思想”就好像是放下,在这个时候还在寻求“委婉”与和事佬的“公允”,真的好像只是放下。
如今我在听到书卷气的人们标榜自己在进行“思想的历险”时,感到他们并没有真正的历险,就好像并没有真正“由好人变成坏人过”,或者“是由坏人变好过”。他们没有经验,没有参与,没有行动,没有素养,甚至思想都没有过真正的重大抉择。工具理性者最大的特征正是拒绝现实素养。
说回本书——就文体而言,我在写下两本非虚构田野调查的同时,同时零星写下了介于历史和评论的一些碎片文字,这些文字是历史的片言只句的思维繁衍出来,是语言繁衍出来,这些年月同时,我还写了几百首诗,再加上来加拿大之后写下的一些书评(新媒体要求的篇幅越来越短,直到为零),这一切像记者生涯余音绕梁的边角料。
有些文字也难说是现实夹杂了梦呓,还是梦呓之间夹杂了“渴求现实的瞬间”,这让我想起马尔罗的《反回忆录》,也与我之前外在旅行一样,我继续在内心世界寻找现实感和确凿,甚至思想的“抓手”。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一个谎言去拯救另一个谎言》中提到过这样的“渴求现实的瞬间”:当堂吉诃德听别的伪骑士吹嘘一场战役杀了十万巫师,立刻说不可能,“时间不够我杀这么多人”,陀思妥耶夫斯基认为,这是理想主义者罕见渴望了一下“现实主义”。更深去想,这显示理想主义者仍有常识,不同的理想主义者对社会有基本共识。越野蛮的时代,各派别的理想主义者共识却越少,“现实感”越冲突,越缺公信的史学和新闻,直到媒体彻底死去。同时,各自的倾向、世界观、历史观越浅薄,讲述历史的口吻也越来越变成段子。我写过:“我歌唱代沟,歌唱决裂”。(2020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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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盆 转发了这篇日记 2020-12-15 13:3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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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所思 转发了这篇日记 2020-12-15 08:5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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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unkdoggy 转发了这篇日记 2020-12-14 23:4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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