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子
旧时的北方农村,在冬天是烧炉子的。
我们小时候,那炉子可不是买来的,都是家长亲手做的。
靠近土炕,在土炕预留的孔洞那儿,制作炉子,家乡叫盘炉子。果然是盘,不知干什么剩下的红砖,一圈儿一圈儿盘起来,留好风洞,炉子下半截预埋一个铁箅子,可以托着上面的煤,下面可以用来掏灰。顶上逐渐内收留个小口儿,形成一个一搂多粗半人多高跟缸似的炉子雏形,这还没完呢,四处漏风怎么行?泥瓦匠有句话,齐不齐,一把泥,这是最重要的呢。
这一步骤家乡谓之膛炉膛子。黄土混和麦秸和了泥,先大块后小块,先外面后里头,先下面后上面,细细的抹好了泥,要结实、平整,既不跑烟,又有利于充分燃烧,还要干净整洁,这是很考验功夫的,纯手工制作,这一冬天暖合不暖合,就看男主人的手艺了。当然那时也有手潮的人家,就要请别人来帮忙了。
光有炉子不行啊,还得有烧的,烧什么呢?有钱的烧煤块,家乡称为大砟,火力强,但是也贵,一般人家儿就是买煤沫子,便宜啊,一次买个几百斤,自己做煤饼子。
往往是快入冬的时候,某个天儿好的日子,驱车---也许是驴车,也许人力车,到田地找那种胶泥,这种土粘性比较大,装上半车胶泥,到家打碎,与堆在墙角的煤沫子加水混合,充分搅拌均匀,这可是个力气活,小朋友早不耐烦一边玩胶泥去了。
和好的煤,状如流沙,铺在一起平整的地面上,大概相当于砖瓦的厚度,用铁锨的头在上面划了深深的方格线,以便将来分隔,叮嘱小朋友们不要踩踏,大概晾个几天干透了就可以收起来用了。
小朋友是不踏了,家里的小狗小鸡可不管那个,所以经常在烧的煤饼上发现鸡的脚印,三叉一点,颇似竹叶。
点火是一件大事,找来不用的破木柴劈了,还有引火的麦秸、玉米芯子,如果太潮有时还需要浇点柴油,由软到硬,慢慢引燃,然后再渐渐加入掰成小块儿的煤饼。这就行了,如果烧的在行的话,一冬天不带灭的。如果灭了,那就:猎猎风沙透纸窗,地炉火歇冷侵床了。
晚上需要封火,关闭下面的火门儿,煤沫子用水和了,弄成稀泥似的,抹在炉子口上,然后用一根铁通条插个小眼儿以便透气,只见白白的水蒸气袅袅上升。只要与炕连接的烟筒通畅,那是没中煤气之虞的。
炉子是取暖的工具。那时放学回家第一个拥抱的不是家长,而是炉子,抱着暖会儿。
忙活了一年的农人们,也就冬天有点闲,串个亲戚什么的,来了亲戚,也是让到炉子旁边暖和暖和,用文化人的话讲,那叫:寒冬客来茶当酒,炉火初红茶汤沸。
早上小朋友嫌冷,赖床不起时,这时家长就会在炉子上稍微烘烤一下小朋友的棉裤棉袄,这样穿起来就暖和了。
炉子也是做饭的家伙。在寒冷的冬天,炖上一锅白菜粉条、晚上熬点棒子面粥,或者平时烧水,那是相当适宜的。烧火做饭的同时,炕也热了。
冬天的炉子深为小朋友所喜爱,烤个红薯、烤个馒头、甚至烤粉条儿,烤熟的馒头,表面金黄,有时还会鼓起一个大泡,掰开来,还冒着丝丝热气,吃起来脆脆的带着淡淡的煤烟味儿,那是寒冷冬天里的一份温暖安慰。
儿时的冬天,母亲总是最早起的,而唤醒我的,往往是坐在炉子上的大铝饭锅的声音,水未开时,和锅一起发出嗡嗡的声音,由小到大,昭示着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