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当年遭遇的职场暴力
面对突如其来的职场暴力,你怎么做?反正,我没忍。
在周围人眼里,我是成功的:毕业于名校,一直在知名出版社工作,拿过行业比赛的名次。同行有的荣誉我都有,同行想有而没有的荣誉我也有。说来也许让人难以置信,初入职场,我就遇到了传说中的职场暴力,而且对方纯粹是故意刁难。只是,有些人选择了默默忍受,而我,勇敢地选择了反抗。
研究生毕业前夕,最终接到梦寐以求的录用通知时,我喜出望外。京城米贵,居大不易,比起很多家在外地、为了留京辗转奔波的同学,我相当幸运。尽管这家大社录用我的职位是编务,而我的梦想是当编辑,那又如何?当时的我自然想不到,编务与编辑,名称仅一字之差,职责却大相径庭。编辑是为作者服务的,而编务是为编辑服务的。绝大多数作者修养都还可以,编辑的素质,就参差不齐了。才入职,一个中年女同事就给我上了一课。
她的名字与莲花有关,索性称之为莲。周敦颐笔下的莲,乃花中君子。她呢,不能说是小人,但绝对谈不上君子。
我俩的第一次不愉快,源于报销这件小事。
那些年,社里给员工的岗位津贴,要用发票报销。编务的职责之一,就是定期收票,整理,再交给财务部报销。我八月初刚入职就接手此事。因为发票种类,她对我发了脾气,一位中年男同事劝住了:“人家刚来,还不太清楚。”另一次,我的疏忽导致她返工,她脸青了:“我很忙,希望你下次不要这样!”我自知理亏,而且还在试用期,只有满脸赔笑。不知道是她因此对我心怀不满,还是她认为我比她低,可以让她随便使唤——我亲眼见过她呲儿保洁员,她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差,发号施令是常事。那年九月底,我彻底结束新员工培训,才回到办公室,就被她喊住了:“你问问财务,补贴怎么还没发?别的部门早都发了!”我马上给财务打了电话。得知怎么也得节后,她的脸立马黑了,语气咄咄逼人:“怎么这么慢?你催一下!”
刚正式入职,就遇上这么个主儿,以后怎么相处?我迷惘了。
听财务部的同事说,有的编辑专门把事情踢给编务:“你就得厉害,让他们不敢惹你。XX部门的XX 就是,净和他们掐!”后来的事实证明,她说得对。一味忍让,对方只会越发气焰嚣张。而堆成堆的柴火足够多的时候,哪怕一点火苗,也可以形成燎原之势。
这些柴火分为三类。第一类是她对我的无端斥责。我入职的部门,办刊经费来自社里的拨款。为此,部门领导要求寄样刊一律用平刷。她倒好,冲我来了,怒目圆睁:“怎么就不能用快递?能多花多少钱呢?多花一点钱,把事情办好了,有什么不行呢?”
第二类,还是她对我的无端斥责,而且是与她毫无关系的事情。一次,我和另一位女同事协商工作细节。我提出的意见,当事人还没答话,莲先不干了。我毫无防备,突然就听到她带着怒气吼出我的名字,然后气势汹汹射出一串连珠炮,恶狠狠地指责我这么说不对,为什么不对。她说话的声音比平时高,语速快赶上机关枪了。大庭广众之下,我顿觉脑部血流加速,耳畔嗡嗡作响,脸上热辣辣的。关键时刻,同事为我解了围:“你先回去,我再想想。”
第三类,是她把该她干的活儿甩给我,比如填报销单、贴发票,我应该负责审核。不光派活的时候没好气,她还嫌我干得慢。很快,我就发现忍无济于事。一来,我不是她的私人秘书。二来,办公室是开放式的,我所在的办公区坐着四个部门的同事,不能让人觉得我是软柿子。我一忍再忍,她却变本加厉。没多久,我的忍耐就到了极限。
那一周,先是她负责的刊物,主编去世。她让我安排参加追悼会的名单。没有人答应,她不乐意了:“你是不是再问一遍?”人送走了,事儿又来了:“你问问,买的花圈没有发票,怎么报销!”我强忍不快。随后发生的事,让我彻底怒了。
那个星期五的下午,办公室里回荡着她的吆喝:“让你填的买书明细,你什么时候给我?”“快递费只有手撕发票,问问领导,怎么报销!”“桶装水快没了,快叫一桶!”您能不这么发号施令么?我欠您的么?也许受了她的传染,坐在隔壁的同事指派我去洗枣:“你把枣洗了!”我一口回绝:“我现在不想吃枣!”那一刻,我清醒地意识到:不收拾她,不行!
回到家,我和父母说了自己的委屈。儿女的事,就是父母的事。他们特意与我谈了很久,面授机宜。我心里有了底,却还是有点儿惶恐。别的不说,她那种气势汹汹的劲儿,还是挺唬人的。
很快,又到星期一了。上午,她的工位照例空空荡荡。她家离单位太远,原来在别的部门,领导允许她晚到一会儿,她也自觉地晚走。不知不觉,就变了味儿,不到下午两点她才不来,理由是自己在家也看稿。吃罢午饭,休息,继续工作。表上的时针慢慢挪向2,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穿得花里胡哨的身影走过来,随即,她的工位上传来哗啦哗啦的声音。我屏住气,竖起耳朵,聆听着,等待着,心里颇有些惴惴不安。一个即将转正的新员工胆敢顶撞一个老同志,能行么?我心里没底。刚上班就和人结梁子,以后少不了磕磕绊绊。不过,该来的总会来,硬着头皮上吧!
很快,大戏的序幕徐徐拉开。我这边思绪纷飞,那一边,和每次吆喝我之前一样,她清清嗓子,“嗯”了一声,才用讨债一样的语气问我:“我上周让你干的活儿(注:抄写购书明细),你干完了吗?”我竭力让自己镇定,缓缓站了起来,抬起眼睛看着她,慢条斯理:“我没做。”“怎么还没做?拖了一个星期,你在干什么?”顿时,她立刻火冒三丈,一脸愤怒,说话像放鞭炮。“我做不了。”我竭力控制住情绪,尽可能放慢语速,微笑着面向她:“这件事,应该您做。您买了什么书,您自己最清楚。您让我抄,我抄错了,责任算谁的?再说,您把购书小票附上不就行了么?”她更加怒不可遏,一边呼呼地喘着粗气,一边恶狠狠地看着我,咬牙切齿:“我希望,咱们之间谁干什么,最好说清楚!”我笑了:“我也这么希望。其实分工很清楚,我负责期刊的生产流程管理。您让我做的事,本来就应该是您做的!”说罢,我扭头就坐下了。
很快,好几位同事私下劝我别和她一般见识。顺带着,我得知了她的经历:离异多年,单身妈妈;留学回国后先是在律师事务所工作,被解聘后,经介绍来到了社里;性格偏执,理解力差,很难相处。在私企,这样的人,十有八九会被炒鱿鱼。人在国企,就另当别论了。
当面锣对面鼓之后,她收敛多了。然而,她理解力有限,还拒不执行,让我头疼不已。而且,有的时候,明明是她理解错误,她偏偏死不认账:“以前都(二声)是这么做的呀!”有一次,因为发票的事,她指责我错了,让我去财务确认:“以前都(二声)是这样的,你去问清楚了,要不然,责任算谁的?”财务部的同事看到我气呼呼的表情,马上 心领神会:“又是和莲?”我点点头。她笑了:“你别理她,就当她是你生命中的障碍。跨过去,就好了!”
现在,一切云淡风轻,当时,却一团乱麻。我烦透了她,包括她的口音。穷则思变?遇到奇葩,我不得不思索自己的未来:是满足于这份没有太大压力的事务性工作,还是另谋出路?选择后者,至少在目前的部门没有可能。
天无绝人之路,彷徨之时,我得到了一个机会,给社里的编辑制作部——专门负责书稿审读的部门看了一本稿子。这让我意识到:自己还是得干编辑。至少,成就感远比与莲白费口舌强。
工作第二年,我顺利通过了出版职业资格中级考试。这为我后来顺利调离埋下了伏笔。当时,我幸运地得到了给社里其他部门看稿的机会,而且开始动笔总结书稿加工经验,发给编辑部的某位室主任。多亏了他鼎力相助,先是建议我投给社报,而后又介绍我和社报的同事认识。一年后,我申请调动时,他作为接收人毫不犹豫。时至今日,我对这位热心提携的前辈仍然心存感激。
如果说莲时不时胡搅蛮缠,让我下决心换岗,编务工作成为我提岗涨薪的绊脚石,则让我迅速付诸行动。巧得很,编辑部刚好有人离职。室主任同意接受,剩下的就是走程序了。
新生活即将开始,对于莲的找茬,我无所谓了。离开后,有几次在电梯里遇到。她满脸堆笑,没话找话,我不理她。看到她,就想起从前那些恶语相向的情景。没过几年,又一次全社竞聘后,莲走人了。想当初,和她因为工作发生冲突,我时常悲从中来:和这种人共事,熬到她退休,我也快不惑了,就这么荒废大好时光?没过几年,我先调走了,紧跟着,她也离开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来来往往是寻常。早点明白相聚是缘,接人待物会不会因此多一些宽容和友善呢?
有人劝我大度宽容,我不敢苟同。那三年,她的故意刁难,曾让我的性格大为改变,对多位部门同事下意识地存在防范之心,我总觉得他们有意欺负我,同事关系或多或少也受到影响。直到我调了部门,才有所改变。现在,我也熬成职场前辈了。对于新来的年轻人,我更愿意多一点关心、爱护、帮助。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让初出茅庐的他们,感受到职场应有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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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境澄明 赞了这篇日记 2021-01-13 06:44: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