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她，是我的外婆。
在她去世后我才知道她的生日，也记住了她的忌日。他们说人死后就不再记住那个人的生日，而是要记住忌日。在她去世后的一个生日里，在我的脑海里给她过了第一个我知道的她的生日，只不过她不在，也不会再幸福地笑说懂事。
想起她，我总是思绪如一团乱麻，梳理不出来一个完整的思路，从她的生平，到她所有的经历，到最后她的离开，陪伴的这十几年里，我却说不出什么所以然...
......
歌声嘹亮唱不尽烦恼，
谁来陪我暮暮与朝朝？
火花灭了，蝴蝶飞了，
还剩什么天荒和地老？
摇啊摇 摇啊摇 呜……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往事悠悠有谁知道？
旧梦醒了，留一身骄傲，
管他爱得是多还是少？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心事重重谁能明了，
结束也好，风干了眼角，
别把悲伤留到下一秒,
梦里常回外婆桥。
——《外婆桥》江一燕
就像小时候做过的噩梦一样，我以为只要我不踏进惊恐的角落，噩梦始终不会靠近我。所以我把这个关于她的噩梦带在身上，藏进回忆的缝隙，始终没有告诉她。我总是掩住眼睛欺骗着自己，把这首歌放进我喜欢的歌单，就以为思恋着她，以为录下我们通话的语音就以为留住了一切，可是该走的还是会走，离开的人不会因为挂念停下永别的脚步。
凭我的记忆：
她说她没上完过小学，至于几年级我现在也不会知道了，但她却最希望我能考上大学，能当上老师，在她的眼里，上了大学就不会面朝黄土，当上老师，就不再背朝天的耕作，这是她对我的最好期盼。从我记事起，她就常常高兴地对我和别人说过，在我小时候问我，要等我考上大学后她才会死，她说那时候的我就会回答“嗯嗯”，这不是什么好的期盼，直接宣布着永别的倒计时，这一切也在实现着这句不经意的回答，她走了，在我考上大学那年。
凭我的记忆：
她为我哭过很多，小时候一场不重大的手术，她在身边哭，也许这没有什么，但在我的一生为我哭过的人没有几个，或者说除了那零零散散的两三个人，没有人为我动容。父母失败的婚姻画上一道深深浅浅的沟壑，随季节似的断断续续地见面、问候。八岁那年，似乎是的，这条沟壑慢慢显现，她们说她们早知道是这样，当初就不会把我亲手送出去。那年，我把和她的照片按照我们的轮廓剪了下来，装在一个蚊香盒子里面，想要带在身边，虽然没有如我愿，但在她看来我是那么懂事，经常叹息。后来被他留下了✻，她们不愿意了，电话里哭，会骂我怎么不回去了，我害怕她们，也害怕他，所以我被命运推着走。她们在家头撞击门框的思念，在那些夜里我不知道她睡得多浅，白天还要下地，也许是我在摧残她们......
凭我的记忆：
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曾经和她有过擦肩的一面，在马路上，还是熟悉的她，清楚地记着，她端着碗，我用着躲避的眼神在“防着”她与我 的眼神交接，怕短暂的“逗留”，怕躲闪的话语，怕可惜的责备......我是混蛋，她曾在远在百公里之外残喘一息，曾是她最疼爱的人在她百公里外犹豫不决，她等得久了，整整几十年，她可能不想等了，也就走了。随着距离一点一点拉近，痛苦一点点来临，百公里，几十里，几里，几百米，几十米，几米......耳边是哀嚎的唢呐，嘴里抛出哭声，眼中掉出泪水，想想自己挺虚情假意，等她都没了，却想去相信鬼怪之说，希望她在身边，希望她能听见，可笑的我。
灵堂摆在屋中央，泪水模糊了眼睛却不得不相信，黑白的麻布，交错挂在棺材之上，像蚊帐，也是她最后的床。下面就是棺材，黢黑的漆涂在木材上发亮。棺材很是有点儿大，想想她瘦弱的身材，在棺材中一大片空荡荡的一片，冰冷的身体，不再对我说话。我也要披麻戴孝，在头上用麻布围上一周，泪水自然是不自觉地流，无论 坐在 哪里，传来的唢呐声，能轻易地提醒你去回忆关于她的一生，回忆你没有做完的遗憾，光是哭，也光是回忆，人没了，能做些什么呢？曾经的泥瓦屋欢声笑语有过，悲欢离合也有，但是这次关于她，我从来没去想过，也不敢去想，如今一动不动的是她，像是跨过情节突然的结局，没有丝毫过渡。
死去的人永远地安静，热闹由活着的人举行。敲锣打鼓，道人做法，一件件的事情做着不断地像在安慰自己，一步步的程序不断进行，上山、下葬、点灯，好像把她一点点地“赶出”这个屋檐，迫不及待地拨出我的人生......站在她的小山丘旁，望着家的方向，能刚好看到，为她点上一只蜡烛，放上一只手电，让她能找到方向，也去不怕她，希望她变成一阵风，吹动屋旁的竹林沙沙作响，至少让我知道她回来过。
可凭我的记忆：
她慢慢被我忘记，刚开始我会哭，刚开始会去想她的一言一行，在屋里想她的每个身影，每句话语，再后来我会写文字，会数着她离开的日子：一天，两天，三天，一星期，一个月，一百天，一年......可是再后来，我遇到的不安，会想起她，想到这个陪我说话的人，想着这个讲电话心疼电话费的人。偶尔突然被提醒，想起有一个人不在了，就似乎在昨天离开，谁都没有告诉，这个人后来都没有出现过，慢慢习惯没有她。把她的照片打印出来装裱镌刻她的笑容，她怕打扰别人，我也想不表露在别人面前，得到一片唏嘘，矫揉造作的可不是那种情感啊。
现在这个时刻，距离2018年冬月三十过去710天，今天我看了日期，想了你一遍，以后想起还会再一遍。
2018/12/15
版权归作者所有，任何形式转载请联系作者。
作者：我在干嘛？（来自豆瓣）
摘自：《所以我们在对着自己说着虚无的话语》 —我在今生
在豆瓣阅读书店查看：https://read.douban.com/column/35453180/?dcs=not-set&dcm=qqim
本作品由我在今生授权豆瓣阅读全球范围内电子版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