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以为房思琪只是一个个例
大不列妮,90后,签证专员。
01
我第一次看《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时,尚在校园。
初看名字,以为是一部甜甜的校园小说。
可是通篇看下来,它分明讲述的是少女房思琪在13岁被自己的老师诱奸后,不断和自己内心斗争的过程,后来,她选择爱上自己的老师,将被强奸的行为合理化,最后走向了自我毁灭的道路。
彼时的我,已经成年,有过一次不太成功的恋爱,虽然对两性之间的事情多少有所了解,但看《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并无太多共鸣。

02
我有一个关系很好的大学室友,叫她小云吧。
开学第一天的自我介绍,她在台上显得很局促,小声地说自己可能是班上年级最大的,因为上学比较晚,后来还复读了一年。
她很喜欢心理学,即使我们大学的专业并不是心理学,她也一直在自学相关课程。
她信佛,每天吃饭睡觉前都要诵经,床头挂着一个小小的佛牌。
从不吃现杀的鱼,她说,“这条鱼是为我而死,太残忍了。”
我们每次准备去吃烤鱼时,她总是笑着送我们出门。
她总是以善良的想法对待别人明显的恶意,兼职的时候被老板克扣了工资,还在说,“他们做生意也不容易。”
甚至于,我们都觉得她有些懦弱。
大四的时候,我们搬了宿舍,新搬的宿舍在市区,空间很狭小。
四人寝也变成了六人寝,每个人活动的空间只有自己的床铺而已。
本就比较内向的她,似乎变得更加寡言。
有时,我们在宿舍嬉闹都会让平常和颜悦色的她异常暴躁。
可是大家不觉有它,只是觉得她可能心情不好,拉开她的床帘想逗她笑。
她也会很配合地跟我们逗趣。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年。
03
春节后,我们都陆续返校,唯独不见她。
过了半个多月,她回来了,面色好了许多。
她身上穿着红色的羽绒服,贴着暖气片,嘴里不停冒着白气:“生病太难受了,我整个假期都在住院。”
我们错愕,明明假期前都还好好的呀,回家前还聚了餐呢。
“其实我上个学期每天晚上都睡不着,白天好不容易打会盹,你们就闹起来了,所以不总和你们发脾气嘛。不怪我吧。”
生活在同一间寝室里,我们以为大家亲密无间,可以无话不谈,可是却从来没注意到她的异常。
她总是听我们讲我们的烦恼,和我们一起嬉笑,面对我们的时候,总是伪装得很好,或许只有在床帘的遮掩下,她才能够偶尔爆发她的情绪。
对于她的失眠,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就说,“医生说身体不行呗,现在都好了。”
04
毕业后的我们,仍常常联系,逢年过节还会发个语音,接个视频。
我有段时间准备公务员考试,心里觉得非常煎熬又焦虑,常常崩溃。
正好她跟我语音,听完我的烦恼后,安慰我,“没事儿,都会过去的,你要相信自己。
“你还记得我大四那时候吗?我小半年都在严重失眠。
“其实我早就被确诊抑郁症了,一直没去治疗,那时候病情突然加重了,就开始整晚整晚的失眠。”
我在手机这头,突然语塞,我轻声的问:“为什么会得抑郁症啊?”
我知道我不该问这个问题,也知道可能抑郁症就是没有原因的,可是我就是问了。
“因为我小时候被性侵过。”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在我心里炸开了,我从来没想过,儿童性侵会离我这么近。
我曾经以为房思琪只是一个个例,遥远到我只能在小说和想象里看见她。
我从来没有想过,她可能就在我身边。
05
小云六岁就被堂哥性侵了。
“他就突然走进我房里,摸了我下面。”
或许是年纪太小,还不懂,第一次并没有给小云留下很深的阴影。
可是这在禽兽心里种下了一颗邪恶的种子。
13岁的少女,情窦初开,会喜欢好看的男明星,会忍不住对篮球场上的阳光少年多停留一会目光……
可她已经知道什么是猥亵了……
在13岁时,小云再一次被堂哥抚摸了。
“他抓着我的胸,让我握着他下面,还叫我别告诉别人。”
这一次,小云没有妥协,她知道这是性侵了,她选择了告诉自己的父母。
可是更多的失望砸向她:忍忍吧,说出去你就毁了。
就连最疼爱她的奶奶,也告诉她:“你哥不是故意的,我说说他就好了。”
可是家里的长辈会怎么和那个堂哥说呢?
他们跟他说:你妹妹要好好学习了,你少去找她。
他们都期待这个魔鬼能够听懂话里的暗示,可是这种不痛不痒而又隐晦的表达,在一个恶魔眼里,又能算什么呢?
或许连耳边风都算不上。
小云以为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直到自己患上了抑郁症。
确诊抑郁症的那天,她妈妈在诊疗室门口骂她:我们都放下了,为什么就你放不下!
她就是放不下,她以为都是她的错,别人又凭什么替她放下。
所以她非常努力,第一次高考考上了省内的重点高校,但是她太想逃离那个“家”了,所以选择复读,来到了我们学校。
原以为大学毕业后,就能经济独立,可以逃离噩梦了。
可是大四那年,家里因为投资失败突然陷入了困难,她爸妈选择了向那个堂哥家借钱,又因为自己不会移动支付,而把自己女儿的微信给了那个曾经侵犯过她的魔鬼。
她再一次被骚扰了,微信不回就发短信,短信不回就打电话。
甚至在一次深夜,用一个陌生号码给她打电话,电话那头是那个男人淫秽的喘息。
所以大四时,她的抑郁症又突然加重,开始整晚整晚的失眠。
过往的经历让她羞于向我们倾诉。
“我不敢和你们说,因为我觉得自己很脏,不过现在都放下了。”
06
我在电话这边,却感到异常生气,我问她:“你爸妈不是知道他性侵了你吗?为什么还找他借钱?没有别人可以借吗?银行卡转账不行吗?为什么又要把你推向他?”
这些问题,或许不会有答案。
小云跟我说了她的猜测:“可能我那个堂哥准备结婚了,他们觉得我已经安全了。”
我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种无力,听到这句话,我都觉得有一股窒息感扑面而来。
或许没有人真的能和你感同身受,即便是自己的父母。
我写这篇文章时,我问小云,可以把你写进我的文章里吗?
“当然,我已经走出来了,我都考上了心理学研究生了。”
在某乎上,关于“性教育”、“性侵”的问题词条下面藏着许多小云这样的女孩,她们被伤害了,却无处倾诉,只能在虚拟网络匿名讲出自己的经历,回到现实,仍然要面对满目疮痍的生活。
中国人对于“性”这个字总是表现得非常隐晦,又羞于启齿。
至于性教育,仿佛就是一门伤风败俗的学问,是叫小孩去干不正经的行当一样,是上不得台面的……
注:本文配图由作者提供。
今日小知识:
性教育不是色情教育,不是要把两性那些事掰开了、揉碎了,讲给孩子听,而是一种正常的生理健康科普。
这是伍识的第63个故事
很高兴遇见你和你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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