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舞姬》与《雪国》,细品渣男的自我修养
简介
《舞姬》是日本明治时代的大文豪森鸥外的处女作,首次出版于1890年。《雪国》是日本首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川端康成的代表作。小说从1935年开始陆续在杂志上发表,直到13年后才以“雪国”为书名作为单行本出版。两位作家都是近代日本文坛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一位开浪漫主义之先河,将西洋文学和自然科学中的哲思与理念带回日本;另一位主张“传统为河床,西潮为流水”,以无比细腻、柔和的笔触,将日本独特的物哀美学带向世界。可以说,森鸥外和川端康成,两位的作品和传达出的文学理念在相当程度上影响了一批后来的日本、乃至世界范围内的作家们。他们的这两部代表作,实际上讲述的是同样的主线故事。即一个男人来到异乡,认识了一位美丽的女子,与女子相爱,然后因为某些原因抛下爱情离去的故事。《舞姬》中的“我”,为了回国有更好的前程,毅然决然地与情人断绝了联系;《雪国》中的岛村,每年一次,离开自己东京的妻儿,跑到这个偏远山村来招妓。如果以当代人的道德标准去评判,他们俩无疑是渣男的典范。下文将首先简单介绍两则故事的情节,探究“我”和岛村丰富的个人魅力,进而具体分析,之所以说他们俩是渣男的理由。
故事梗概
《舞姬》的故事,作者以自己的一段留洋经历为背景,改编创作了这部小说。小说的篇幅极短,文体近似于日记。故事情节非常简单,讲述了男主人公,也就是文中的“我”,公费留学德国,应上级长官的要求,在柏林大学里学习法律。读书期间,“我”与同期的几位公派留学生相处并不融洽。而且“我”把心思都放在热爱的文学和历史课上,这导致长官对“我”的表现很不满意。眼看就要失去日本那边的经济援助,在此郁郁寡欢的关头,“我”遇到一位在教堂前哭泣的德国少女,并帮助了她。少女名叫爱丽丝,是一名在歌剧院工作的舞女。之后相处下来,“我”与爱丽丝渐渐陷入爱河。爱丽丝家境贫寒,而“我”找了份报社的工作,拿着微薄的薪水。两人凑合着度过了一段安逸的日子。一方面,经好友引荐,“我”与天方伯爵取得联系,作为他在德国期间的翻译,并随行与他一起去了俄国。后伯爵向“我”抛来橄榄枝,希望“我”回日本,继续为他做事。于是“我”陷入两难的抉择,一边是心爱的姑娘,一边是回归故乡,施展才华、抱负的机会。最终,“我”选择启程东归,给怀孕的爱丽丝留下一笔钱。爱丽丝得知情况后悲伤到神志不清,变得疯疯癫癫。
《雪国》讲述了岛村从东京来到雪国,与一位叫“驹子”的艺妓之间发生的故事。岛村初次见到驹子时,驹子只有19岁,还是见习艺妓。岛村用一套关于舞蹈的理论俘获了对方的芳心,一方面,驹子对这位东京来的颇有气质的男人也抱有好感。两人于是发生关系,驹子由此埋下爱情的种子。而岛村方面,有自己的家室,雪国只是他旅行途中短暂停留的地方。第二次来时,驹子已正式成为一名艺妓,经常到岛村下榻的客栈与他相会。驹子总是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我要回去了。”但是身体却舍不得从岛村的房间离开。岛村从驹子对他的迷恋中感受到一种凄美的徒劳。岛村启程回东京那天,驹子来车站送别,因此错过了与自己的未婚夫见最后一面。第三次,岛村在漫山枫叶的季节来到雪国,闲暇时,与驹子爬山、散步,共赏秋意。每晚,喝的醉醺醺的驹子在接待完客人后,都会跌跌撞撞地摸到岛村房间里。虽然驹子嘴上说:“你走吧。”,但心里是万分不舍,同时她也清楚,岛村终将会离开。结尾,村里着火,火光映到脸上,岛村从中看到了自己与驹子的过往,感受到一种悲哀与凄凉。
个人魅力
《舞姬》中的“我”,自幼家教严苛。一方面,“我”不仅天资聪颖,而且勤奋好学,仅19岁便获得了帝国大学的学士学位,此成就前无古人。毕业后“我”来到东京,在某部门为长官工作。工作的三年间,由于表现出色,长官给了“我”留洋学习的机会,并资助全部的费用。这便是“我”与爱丽丝相遇时的大致形象,首先,作为政府的公派留学生,有相当的社会地位而且不为钱的事烦恼。其次,“我”受过良好的教育,并且才华过人。《雪国》中,岛村从小在东京闹市区长大,目前从事和舞蹈相关的工作。在他身上,既能感受到大城市人特有的那种从容不迫与丰富的眼界,同时他也具有温文尔雅、慢慢悠悠的脾气。岛村略带伤感的性格,在初次见面时,给驹子留下极好的印象。由此可见,“我”与岛村身上都有吸引女生的闪光点。无论是社会地位、性格或是才气,他们都有着过人之处。书中都没有提到两位男主角的外貌长相,所以笔者也不妄自猜测。总之,综上所述的几点个人魅力,便是“我”与岛村有机会作为渣男存在的前提条件。
渣的理由
如果只单看《舞姬》的故事,一方面“我”从未向爱丽丝坦白过自身面临的二选一的困境,另一方面爱丽丝也常常设想与“我”同去日本的状况。因此,在从别人口中得知“我”即将回国的消息时,爱丽丝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况且此时的爱丽丝已经怀孕几个月了。笔者认为,更优的做法应是早早地就和爱丽丝说明当下的困境,然后两人共同商量对策。比如说“我”先回去,等在伯爵那边站稳脚跟,再秘密安排爱丽丝母子回日本。当然一切的前提是,“我”从始至终都深爱着爱丽丝。文中“我”的好友相泽在劝说“我”与爱丽丝分手时说了这么一段话:“至于与那位少女的情缘,纵然她一片挚诚,纵然你们情深意浓,但这并非因她知晓你的才华抱负而心生爱慕,只是由于‘习惯’这种惰性使然罢了。” 而我在听后的反应是:“相泽指给我的前途方向,使我如同大海上的失舵之人,遥遥望见了远山一般。” 由此可见,尽管表面上“我”对爱丽丝情真意切,但实际上“我”的内心是动摇的。甚至往更坏的一面想,“我”早已在爱情和事业之间做出了选择,只是在等待一个合乎道德的、让自己不那么内疚的理由。如果看现实中真实发生的情况,在森鸥外回国后没几年,那位德国少女曾独自乘船来日本找他。然而森的家人出面劝说女子回去,森鸥外本人只在最后送女子离开的码头与她短暂地相见告别。结合现实再回过头来看小说,文中很多地方,作者有意识地将“我”塑造成一个耳根子软,无法坚定地做出选择的人。但实际上,笔者认为这只是“我”坚定地选择回国的幌子。其实,“我”为了追求事业,为了实现远大抱负,或者说为了家族荣誉,为了报效祖国而抛弃爱人,这本身并不至于构成所谓的渣男。但“我”的所作所为仿佛是在说:经过痛苦的挣扎,“我”才选择离开,但“我”这么做完全是合情合理的,所以请大家理解“我”。实际上,根本不用大家的理解,“我”唯一需要做的,只是卸下所有的伪装、真诚地向爱丽丝一人道歉。
《雪国》中,岛村从第一眼见到驹子时,目的就很明确,即与对方上床。岛村故意让对方帮忙另寻一名艺妓过来,并说不向驹子求欢,是因为把她当作朋友看待。实际上这都是岛村的套路,是他故意说的反话。包括用对舞蹈的一番略带伤感的评论,成功引起了身世悲惨的驹子的共鸣,这一切都是岛村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设计好的。在察觉到驹子深爱上自己后,岛村心里是这样想的,“尽管驹子是爱他的,但他自己也有一种空虚感,总把她的爱情看作是一种美的徒劳。即使这样,驹子对生存的渴望反而像赤裸的肌肤,触到了他的身上。他可怜驹子,也可怜自己。” 这种徒劳其实体现在两方面,一是驹子对岛村的爱的徒劳,二是驹子对自己命运的反抗的徒劳。无论是做艺妓挣钱供养病重的未婚夫,或是在未婚夫临死前执意不回去见他最后一面,驹子的这些行为,都隐隐透露出她对眼下生活的反抗。包括驹子每次在陪客人喝酒的间隙溜出来找岛村和在岛村这儿过完夜坚持在太阳升起前回家。这位偏远山村里的平凡艺妓奋力挣扎的身影,在雪国皑皑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是那么徒劳和悲哀。岛村渣的地方就在于,他深深地看出了这种悲哀,却从未想过帮助驹子,只是以看客的视角冷漠地欣赏驹子凄美的演出。“这个女人在迷恋着我呢,这又是多么可悲啊。” “后领袒露的肩背,仿佛张开了一把白色的扇子。那抹上了厚脂粉的肌肤,丰满得令人感到一种无端的悲哀。看起来像棉绒,又像什么动物。”笔者并不怀疑岛村对驹子的情感是否真挚,不过他最大的错误就是出现在驹子的生命里。岛村自认为不能为驹子做什么,实际上,他离开雪国,从此以后再不回来,就是对这位不幸的女人的最大帮助。
总结
《舞姬》的故事简洁、精炼,仿佛是“我”回日本数年后,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回想起这段往事,一边独自流泪,一边默默写下的日记。《雪国》则是优美至极的中篇,岛村的感受、驹子的命运与雪国的绮丽的四季风光交织融合在一起,形成一幅略带伤感的画卷。两位男主人公渣的理由可以用“伪君子”和“真恶人”来概括,一位在分手后虚伪地找各种理由填补自己的道德欲,另一位为了满足私欲明知自己给对方带来了不幸却硬要出现。当然,无论是“我”还是岛村,在与爱人相处时都付出了真心和相当的热忱,我们无权对他们的选择和行为做出指责,但却可以引以为鉴。
引用
文中所有下划线斜体部分均出自以下书籍:
森鸥外,《舞姬》,赵玉皎译,天津人民出版社,2017年5月
川端康成,《雪国》,南海出版公司,2020年3月
-
AlanaS 赞了这篇日记 2023-11-02 21:01:50
-
顾噜顾噜 赞了这篇日记 2023-05-20 10:36:51
-
夢は夜ひらく 赞了这篇日记 2021-09-16 16:21:07
-
正在输入 赞了这篇日记 2021-08-27 23:14:14
-
重游 赞了这篇日记 2021-05-07 23:42:19
-
Ocamino 赞了这篇日记 2021-04-03 18:55:36
-
菠萝泡芙 赞了这篇日记 2021-03-19 22:45:52
-
小白 赞了这篇日记 2021-03-01 16:00:14
-
夏虫 赞了这篇日记 2020-12-25 18:40:15
-
+1 赞了这篇日记 2020-12-22 15:36:18
-
奶茶我要加珍珠 赞了这篇日记 2020-12-20 19:17: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