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庆幸没去那家500强公司

今年8月中旬，猎头发来一个职位。

该公司是一家世界500强企业，中资背景，办公地点在伦敦，离我家半小时车程的地方，工作内容我能胜任。一切看起来都很合适。

简历投过去1个月，终于收到猎头邮件：“他们想与你约一面。”

一面是视频面试。面试者是部门领导和HR。部门领导的LinkedIn照片不苟言笑，笔挺西装，不过本人其实还算可亲。HR则是老HK，说话带着浓浓的港音，50+年龄，言谈像教导主任，很严厉。

总体说来，面试的过程顺畅。大多数问题我都准备充分。除了一个问题，我没有料到。

部门领导问：“你会如何平衡工作与家庭？”这个问题我其实一直不太理解：为什么需要平衡？该工作的时候好好工作，该照顾家庭的时候顾好家庭。我不认为这两者有冲突。

显然我这个答案无法让对方满意。

后来他又追问了两句，我才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于是补充说：“我暂时还没打算生孩子。”对方才放过。

01

这是我人生首次面对这道题。如果在国内，这样的问题可能对于30+女性，算是常态，大家也找到了答题技巧。不过英国公司很少会这样问，因为在法律上就不合规范，其次也透露着隐形性别歧视。且英国公司大多会认为，即便你有家庭，公司更在意你能否高效的完成工作，是否是个尽责尽力的人。我在想，我有那么多可以为公司贡献的价值，你却只担心我是不是来蹭产假的？

当然，从公司的角度，这个问题或许无可指摘，但我仍然感到了一种被冒犯。

结束时，HR问：“你有什么想问我们的？”

于是我问部门领导：“您对这个职位的人的需求是怎样的？您觉得我是否符合这个职位需求？”

这算是比较常规的问题了，也是补充自己优势的大好机会。HR一把拦下：“等进入下一轮面试再回答你吧。你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我只好仓促问了一个别的。得到解答后，HR说：“那好吧，今天就这样吧，我们还有下一个面试者。”

02

这是我第一次从HR身上感到强烈的胁迫感。之前在英国的面试，通常会感觉雇佣者与受雇佣者的地位平等，公司也会花一段时间来介绍他们对这个职位人的需求，以便让你了解，你是否真的合适。其实就是公司在考量你，你也需要考察这个公司适不适合。

虽然HR很可怕，一天后，我还是收到了二面通知。

二面来了一个更大的领导。不管是架势、语气、还是头微微上扬的说话姿态，都显得地位很高。一股浓浓的国企氛围透过屏幕也能扑来。大领导的问法更加居高临下，似乎就是要找出你为什么不适合这个岗位。他的说话方式都是打压式的，擅用否定语句。

我心想完蛋了，这家企业文化真的不适合我。

因为全程都太像我爸在和我说话。而我仍然不习惯这种沟通模式。一旦被我爸打压，我的人体ETC就会进入防御体系，毫不犹豫地抬杠回去。可这是面试，我需要微笑着，并保持落落大方。

轮到我了，我还是抛出了那个问题：“那您对这个职位的人的需求是怎样的？您觉得我是否符合这个职位需求？”Again！又被HR拦下。HR看了看表：“那等下一次面试再问吧。我们下一个面试者要来了……”

03

两次下来，我觉得面试体验都有不愉悦的地方，感到自己是单方面在被挑选。虽然我也承认，疫情当下，是卖方市场，我确实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可我太久没有应对过这样的企业氛围，还是会发自内心的感到害怕。害怕被禁锢住，被同化，最后活成他们的风格。

三面的通知居然还是来了。说要我做个PPT。

这个PPT我做得有多好呢？总之我觉得是太好了，我花了大量心思，也咨询了很多业界专业人士，让这个PPT充斥了许多insider的思路。我觉得光靠这个PPT就能完胜。

面试地点在该公司办公室。对方夸耀了一下自己所处办公室的优越地理位置和绝佳的view，我心想，比我上个公司的view还是差了一点。可我什么也没说。

大领导最后一个走进会议室。用眼神把我从下至上的打量了一翻。我之前几年的办公氛围都是女性居多，我已经忘记在一个男性主导的公司是怎样的氛围了。

所以那一刻，我非常强烈的意识到，自己是一名女性。

还好，正事还算顺利。大领导和部门领导问了一些与PPT有关的问题，我也冷静的解答了。好了，我感到一切快结束了。我甚至觉得自己的精神在松弛。可以好好思考一会儿午饭吃什么了。

这时，我看到大领导忽然定了定身子，沉着的问道：“那么，你会如何平衡工作与家庭呢？”

那一刻，我竟然有点石化。果然这是这家中资企业的核心问题啊。

我脑子里百转千回，更多的是懊悔：为什么上次答完我还没有准备一个万能答案呢？

HR则用另一种方式问了我的几年规划，以及以后如果有小孩希望孩子在英国还是在国内。

我觉得我的脑子一直在逆反这些问题，以至于答得不怎么流畅。事后我和一个同样在英国长居的朋友提起，我的面试很可能会砸在这几道题上。她听完也有点惊讶：“啊，怎么还会问这种问题……”不过又安慰我：“还是会主要看你的业务能力的，别太担心。”

三面结束时，大领导拍了拍他的手表：“嗯，那今天就这样吧。我们下一个面试者要来了……”

又是这出。我恨不能当场飙戏，也拍拍我手腕上那不存在的手表：“嗯，好呢！我也要赶下一个面试场子了……再见！”

04

过了两周，猎头给我打来电话。

抛过来一个非常含糊的回答：“他们说，基本要把offer给你了”。对方暗示我可以适当降薪来争取更大赢面。

我觉得这至少证实了我的PPT以及专业能力，可仍有不甘，什么叫“基本”？我不知道是我的薪水要求偏高，还是我的私人生活影响了他们的决策。可我当下却一根筋：对方不是说要把我的资料拿去总部审核吗？万一审核不通过再考虑降薪吧。

我当下盲目自信，甚至在想，如果拿到offer，我要给部门领导发封邮件，了解这个职位更多细节，再来决定去不去。这么想来，我和这家公司似乎一样自以为是，却忘记HR的本职是找到物美价廉，且最稳定的候选人。

总之，该公司要了我所有的资料（学历证明、薪水证明等），并让我填了一个“offer form”，说要将我的材料提交到总部，进行审批。

然后呢。

12月初，我看到我之前PPT上那些ideas在这个公司的平台开始使用（可能只是巧合，可能别人也有这些想法），这个职位显然找到人了。

05

我这两天是会突然想起这件事。

如果当时薪资降一点，会不会就过了，如果当时的那个问题，回答得殷切一点，是不是也就没问题了。如果拿到那个offer，是不是就不用再费心从头开始找工作了。

可没有如果。

毕竟我已经无从得知，这个offer是在哪个分岔路口与我分开。但我应该相信自己的直觉。我仍然要记得，工作是一个双向选择。

总结一下这次的小失败，那便是，不合适的，就让它过去吧。避开错的，才能和对的相遇。2021，我期待找到那个彼此都不迟疑的offer。也感谢每一个鼓励我，甚至专门私信鼓励我的人。谢谢你们。我还要继续努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