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leep No More：不眠之夜，魂穿之旅

事实上我是误打误撞才去看了这部戏，看之前也没做功课，直到戏演完排队往出走的时候，听到身后两个姑娘在叽叽喳喳地讨论，我才知道这部戏改编自《麦克白》。恍惚间想起来，中午吃饭时，一起看戏的朋友含混地说本来打算这周复习复习莎士比亚的，被我轻飘飘地略过去了。

但即便如此，依旧不妨碍我享受其中，回味无穷。可能这就是这部戏的魅力。

《不眠之夜》是英国Punchdrunk公司制作的沉浸式话剧，改编自莎士比亚的名著《麦克白》，将故事背景放置于麦金农酒店，以黑色电影的形式对故事进行了全新演绎。沉浸式戏剧打破了舞台和观众席的边界，踏入麦金农酒店的第一脚，你已然进入了舞台，置身于戏剧之中。不同的支线剧情发生在不同层、不同房间之中，观众追随着演员，穿梭于空间与故事之中。每一个演员都有故事，你绝不会感到无聊，除非你主动放弃，选择坐在布景的沙发吧台旁休息。

上海的麦金农酒店坐落在北京西路上，写着“The McKinnon Hotel”字样的灯牌被藤蔓缠绕在砖墙之上，这里上演着该剧的唯一亚洲版，已演出了3年之多。

麦金农酒店外景

脱掉外套、背包，被发下一张戏票和一张神秘的卡牌。还没等你反应过来，便被推入一条漆黑、仿佛千回百转的走廊之中，只有一些墙面上会出现一盏萤火般的灯，提示你转弯。终于适应了黑暗，学会摸着墙壁、循着灯光找路，前方却豁然开朗，出现一家热闹的酒吧。

酒吧里，醉心的爵士乐流淌在空气里，灯光昏黄暧昧。观众们在这里等待着叫到自己卡牌上的号码，正式开启戏剧之旅，可以点上一杯昂贵的鸡尾酒，放松一下身心。时不时会有打扮艳丽的演员姐姐，鬓发卷曲，香肩半露，摇晃到舞台上拿着烟嗓对观众说说话。此时已经开始叫人忘记外面的世界了，这里衣香鬓影、纸醉金迷。2020年的上海开始分崩离析，人们开始进入幻觉之中。这是不眠之夜的一段序曲。

小酒吧

酒我是喝不起的。对着舞台的座位让给点酒的人，我软在台侧的沙发里。仰头望着天花板时看到空气中飘着一层烟雾，难怪如此朦胧，睁大眼都看不清楚似的，叫人总觉得自己已经醉了。

终于，戏剧开始了。所有的观众都戴上了面具。我们一波人被带进一架漆黑的电梯，每一两层开一次，被推出去几个人。我跟着大多数人被放在了最后一层，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层。被放出来以后又面临着一个楼梯，人们纷纷散去，像在迷宫中遇到路口。

探索是独行的。起初我都不知道将要去看些什么。打量着沙发、桌椅、吧台，还有仿古的电话亭，站进去拨号，试图发现什么机关。

然而没有机关。我们并不是演员，只是带着面具的幽灵，跟在戏中人的身后。我看到的第一场戏，回想起来是麦克白夫人。她长着一张外国面孔，身材高大，初见时竟坐在墙壁的里面，我们透过一张玻璃看她，她在梳她卷曲浓密的长发。随后麦克白进来，她兴奋地向他奔去，肢体交缠、暧昧地滚落到床上，又因为一封信笺，产生争执……

这是一出没有台词的戏剧，一切的表演都依赖于他们的身体。好像很久没有看到如此美丽的肢体了，富有力量的、张扬的、动态性又具有极强控制力的美。而它们这样近。演员距离观众最近时或许连半米都没有，甚至幸运的观众可以出发演员的one on one互动。在这里，演员再也不需要舞台形成天然的屏障将他们保护在透明的玻璃罩中，但他们的边界是神圣的，没有人打扰他们。

无人打扰，客观地说，是观众的素质都很高。然而我更倾向于将其解读为，沉浸式的形式本身就是一种艺术。假想有这样一部影片，摄像机拍摄到的镜头里，一个着粉色丝绒裙的孕肚高挺的女子，提着蓝色的手提箱在走廊里愤怒地向前走着。她眉目含泪，咬肌紧张，因为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此时正在别人的榻上，她要去找他。然而，她的身后，却跟着一群无声的、没有情绪的幽灵。这个画面本身已然构成了一个故事，女子的故事是一场戏中戏。

我们就是这样的幽灵。

这让我想到了《哈利·波特》中的冥想盆，哈利通过冥想盆访寻邓布利多的记忆，他出现在记忆里，却什么都不能做。他是画面里的他者。整出《不眠之夜》就像是通过冥想盆看到的景象。记忆会出现跳跃，被遮挡，就像有时我们会被其他观众挡住，或者忽然切换一条线索，或一下子被伊乐园里闪烁的灯光冲昏头脑，彻底忘记身在何方。我们看到的也并不是全剧，而是整个巨大的故事中某个人的发生。

戏剧本身就形成了在真实与虚构之间是一种狡猾的勾连，它既发生在眼前、此时此刻，又是一种记忆，而《麦克白》作为垂世的史诗经典，更是一段不朽的记忆。

就像一次对记忆的在发现。它在我的心中也留下了闪烁着光韵的片段。舞场里的男女牵手跳舞，裙袂飞扬，他们恰到好处地借助舞伴的肢体跃升至空中，笑容肆意张扬。

伊乐园里，一场狂欢。低频闪烁的白色灯光营造出了非凡的舞台效果。只能在亮时才能看到演员们的表演，于是，借助于大脑知觉的连续性规则，人们看到的，是一段带有掉帧质感的慢动作的画面，上演着腥风血雨。强烈的音效冲撞着意识，眼前的景象挑战着道德，人们在戏里不断被推入黑夜对人们精神的解构之中，从而彻底地进入狂欢。

最终，所有角色相聚于一张长桌，他们在轻渺的烟雾与低沉的音乐之中，缓缓变幻着肢体。想起来之前在学校的话剧社里上戏剧基础课时，我们也做过类似的训练，变速行走、解放天性、肢体控制……其实因为太过沉浸，或太关注与舞蹈方面演员的肢体表现，而忽略他们演技中最为自然、基础的部分。这样想来，他们真是非常优秀的演员，既有舞台剧表演所需要的夸张的肢体表现能力，又具有影视剧演员那样丰富的细节以及细微处的把控。

可能还是由于功课做得不够，所以看得没有章法。意外地跟了麦克白夫人的主线（当然是被夫人的美貌所吸引），但是人实在是太多了，中途跟丢了。第二轮跟的大概是个支线？剧情倒是完整，但是没太看出来跟《麦克白》有什么关系，貌似也不是上海特供的《白蛇传》剧情。没有下血本买票，所以只有两轮剧情体验。总之，刚看完时感到零零碎碎。

可当晚回到校园，在冬日的夜里漫步。望着灯火通明如商场一般的理科大楼，望着操场、图书馆、食堂，还有道旁干枯的梧桐，当现实如此真实，全方位地触碰着我的身体时，我突然感到了一丝刺痛，不过是几个小时以前在剧场里的那些碎片忽然火一般地在心里烧起来了。记忆迅速褪色出胶片斑驳的色彩，画面开始运行出自己的逻辑，我感觉皮肤发痒，有一种大梦方醒的舒适感。这时我意识到，我编下了一场独一无二的梦。

这是一场失眠到深处时介乎于清醒与瞌睡的边界时所做幻梦。回想起来，人在里面奔波、腰膝酸软、蕴热不堪、心脏被音乐震得微微难受……这一切与深夜中的体验何其相似，难怪叫做“不眠之夜”。

当然，来体验这样一出戏还是昂贵的（对本学生党而言）。所以大家还是量力而行的好，也有人感觉感观不好。

一点温馨提示：

1. 建议工作日的时候去看，或者尽量挑人少的时候。人多真的太影响观感了。
2. 虽然里面气氛很暧昧，很适合小情侣约会。然而还是不要在里头牵手，走廊狭窄，会挡住别的观众，或由于要躲避其他观众，从而跟丢演员。
3. 冬天去的话建议里面穿薄一点，还是很热的，真的热。

以后有钱去二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