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林

华林老伴这天出殡，下午他就出来了，村里人说他确实是老年痴呆，屋里烧火的死了还出来，谁好意思啊。 他在门口站一会儿，像是给自己找找感觉，定定神，看到儿子往外面扔老伴的东西，儿子脸沉着，扔东西像在赌气，不过面孔很红，他妈瘫痪很多年，现在不拖累他了，妈死了，他出完丧就获得了新生。 华林喜欢在村里奔走，夏天中午太阳最大的时候大家都不出来，他专门挑这个时间出来，在马路上走，七十多岁了，人很高很宽，走路没有声音。天晴得好像嗡嗡响，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像个诗人呢，这么大个村，只有他一个人在走。村里的主干道一直通向庄稼地，再往前面走就没有几户人家了，全是庄稼。地里种着玉米，玉米已经在吐须，红红的亮亮的很柔顺，像芭比娃娃的头发。华林一闪身拐进胡同，进了新贵家，新贵媳妇带着孙女们睡午觉，他们大门口摆着茶壶茶碗，马扎围桌子摆了一圈。看看没什么好带走的东西。不太能想象直接去新贵屋里拿，钱不容易找到。出于对自己技艺的自满情绪，华林还是决定进屋，万一有人撞见他也不慌，走掉就行了。 华林有一次拿到过10000元现金，厚实的一沓握在手里，兴奋得耳鸣。离开那个做生意的人家时，外面的行人和景物都变成黑白的了，像电视机播放一个没有信号、慢慢被雪花覆盖的画面一样，吃吃吃，只听到微弱的噪音。华林眼睛看到的世界是个灰色的模糊的平面，只有钱是三维物体，从平面上凸出来。 他这样每天偷偷东西日子过的很开心高兴，他儿子麻烦了，丢东西的人去和他告状，让他管管他爸爸，他在他们面前做人抬不起头来。他想不通，他爸爸有吃有喝，样子也体面，怎么就跑到别人家里拿东西呢，那些人当场抓获他，骂他就像在骂一只狗，他盯着别人的眼睛，一句话没有，和没听见是一样的。简直是个动物！他想过要把他关在屋里，铁链拴起来。打断他的腿。 华林那次一口气偷走新贵家所有马扎，拿到集上五元一只卖掉了。他儿子无助地骑着自行车到处找二叔，别人不理解他，他二叔可以理解他吧，他自己动手打他爸爸不合适，那些人会开心死，不能叫他们那么得意。他要找到二叔，请二叔来打他，请二叔打死他！他一想到二叔白白胖胖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人骑在车上马上眼泪汪汪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