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州车神
我和国涛在会展中心的檐下避雨,沉默的像湖边的观景石。仰头看去,细密的雨从天而降,洗刷着整座城。霓虹闪烁,大玉米傲然矗立,周身发出绚丽的彩色。如意湖任凭风吹雨打,波澜不惊,灯火相映,浮光掠影,落在地面的雨滴滴答答,像静谧的夜里弹奏的曲。
国涛说,真他妈的,郑州的夜景居然这么美?
1
国涛是我的同事,小伙子一脸痞相,又高又帅。
额头上的一道疤,非但没有让他破相,反而增添了一种别样的气质。
刚认识国涛的时候,相互一聊,臭味相投,相谈甚欢。
出去干活,都在郑县的边缘地带,多是四野无人的田地或者城郊的工厂。
国涛总是一马当先,诙谐幽默,驾驶技术娴熟,多年老司机。
服役的一台国产神车五菱宏光,国涛说,咱这车翻江过河,穿山越岭,不在话下。
从市区走到目的地,一路狂飚,超越奔驰宝马。
国涛说,郑县车神开神车,让他们欣赏我们绚丽的尾灯。
到了城郊,五菱宏光上下颠簸,地上尘土飞扬。
国涛哈哈大笑,说,尘归尘,土归土,我们还要去赶路。
哦,忘了说一下,我们的工作主要是,基站设备的故障处理。
设备主要是用在两个基站之间传输信号,如果出了问题,就需要我们出马了,先去借钥匙,然后去基站处理故障,有时候需要塔工上塔,调试一下设备方向。所以,工作的大部分时间是在路上,具体设备故障的处理,反而很快。
其实,基站的命名也很有趣,根据地理位置和当地的特色命名,比如霹雳店、芦医庙、关庄小学、王砦卫生所等等。
2
国涛早年就来了郑县,之前在二七广场做物流,认识很多卖衣服的老板。
平时手脚麻利,说话中听,很会来事,国涛也认识了很多朋友。
后来公司招聘司机,国涛通过朋友介绍,来了公司。
我和国涛不在一个部门,偶然的接触,前面说了,臭味相投一拍即合。
经过共同努力,终于让国涛来了我们部门,和我拍档。
于是,以后的相处中,我和国涛开启了没羞没躁的共同工作。
大夏天,国涛跟着我去基站,热的要命。
不动都大汗淋漓,何况进入空调坏了的基站。
设备嗡嗡响,像夏日杨树上蝉鸣的聒噪,惹人心烦,头昏脑涨。
国涛擦擦脑门上的汗,手里拿着树叶忽扇,好像能扫去夏日的炎热。
他两个大眼睛盯着我的电脑,说,哥,这次是哪里故障了呀?
我说:遮挡干扰设备宕机,一个一个排除。
啥是宕机啊?——就是死机了,需要重启。
啥是干扰啊?——频率相近,信道相同,设备之间就会有干扰。
啥是遮挡啊?
我白了他一眼,拿起他手中的树叶,挡住他的眼睛问,能看见我不?
不能。
这就是遮挡。
搞定收工,我们路过城中村的时候,国涛把车停在树荫下,出去了。
不大会,拎着半个切好的西瓜。
麻溜的丢给我一块说,哥,吃瓜。
我俩蹲在车旁边,大口大口啃着西瓜。
城中村里,女人化了淡妆,穿着清凉的短裙,趿拉着拖鞋,从我们面前走过。
国涛吹口哨,女人撇了我俩一眼,又加快了步子。
国涛说:哟,走恁快干啥,你又不是西瓜,还会吃了你?
我说,你个臭流氓。
说完狡黠的笑笑,说,哥,你也想吹口哨,只是你不会。
3
国涛没来上班,电话也打不通。
更重要的是,前一天晚上,国涛把我们的神车五菱宏光开走了。
还有有另外一辆,只能一个车干活。
中午的时候,国涛回了电话。
我说,你干啥去了,不来上班也就算了,车得回来,没法干活了。
哥,有点小事,车明天开回来,先帮我顶一天,明天人车都到,放心。
这小子不知道干啥去了,神神叨叨。
别人再问车的事情,我都以 钥匙丢了 的借口搪塞了过去。
第二天国涛果然人车俱到。
问他啥情况。
国涛耷拉着脑袋说,昨天喝了点啤酒,大石桥那路口,刚好碰到了交警。心里想着没事,谁想一吹,就响了。车被扣了,人也要拘留。幸亏认识的朋友帮了忙,不然我就蹲了局子,见不到哥哥了。
我说,你这干的都啥事?
国涛说,就是这么倒霉,谁也不知道会碰到这档子事。
我说,天天都说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你净干不靠谱的事。
国涛说,要不说倒霉,平时那个地儿也没人查,昨天真是撞了邪了。
国涛接着说,哥咱俩说掏心窝的话啊,本来车都开不回来,我也挺着急,真想车扔到警察局算了,工作也不干了。但是吧,总觉得和哥哥还算不错,不能让你背锅,这又折腾了一天,才把车开回来。我还得在线学习交规,最近我是开不了车啦。
我说,郑县车神不能开神车,也是件神奇的事了。
国涛有点难堪,说,哥你又笑我。
4
做我们这个行业,免不了有割接,害怕影响业务和用户,割接的时间都在凌晨。
刚巧不巧的是,那天的基站在百炉屯。
百炉屯挨着铁路,在一片乱坟岗上,又逢冬日,下了一地大雪。
那夜月光正明,洒落大地,皎雪辉映。即使没有路灯,也能看清路面。
国涛开着我们的神车,沿四环出发,途径科学大道、冬青街、梧桐街一路杀了过去。
转到百炉屯的时候,车少了起来,周边一下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吹过的冷风和车轱辘轧过积雪咯吱的声音。
国涛把车停好,裹了裹身上的羽绒服,百无聊赖点了根烟。
想着先在车上眯一会,谁知怎么也睡不着。
国涛又打开了话匣子说,哥,下次踢球带着我一块吧。
国涛说的踢球,是一次周末的时候,比赛在五一公园,刚好在国涛家附近,他没啥事就过去看了,买水,给我们加油,看着比我还兴奋。
我说,那行,你先买双球鞋吧。
国涛说,上次看你踢球,怪有意思。除了你之外,那个8号踢的也挺好的,我看他踢边路进了好几个。
我说,8号比我踢的好,下次带你一块认识认识。问你个事,头上那疤是咋回事。
国涛抽了一口烟说,都是年轻时候的事,不说了罢。
说着玩笑的话,不知不觉就到了凌晨。
我和国涛分工合作,他对基站的设备已经熟悉,我俩多次的配合已经炉火纯青。
国涛负责交换机,我负责传输设备,噼里啪啦三下五除二就搞定。
国涛从基站出来,又点了根烟,走到路边,解开了裤子,一泻千里。
抖索了下说,真冷啊,哥,你也尿一下,避开瘟神。
我说,啥瘟神。
国涛说,附近不都乱坟岗么,大半夜的,尿尿去去晦气。
我说,还有这种说法。
国涛说,宁信有,不信无。
俗话说入乡随俗,我学着国涛路边一泻千里,抖索了下说,真冷啊。
市里24小时营业的羊肉汤馆,我和国涛喝了一瓶牛栏山,一人一碗羊肉汤。
国涛说,真舒服。生活就是有酒有肉,有活干,还有烟抽。
我对国涛说,干一个。
国涛和我酒杯一碰,说,干一个。
5
公司经营不善,最后倒闭,我和国涛都失业了。
国涛有了这块的经验,好像去了工程局。
我兜兜转转,最后也终于安定下来。
和国涛见面也变得难得,偶尔的几次打电话,知道国涛当了父亲,也忙了起来。
上次和国涛通电话。
国涛说,哥,平时咱都忙各自的,不忙了一块坐坐聊聊。
我说,这个没问题。
挂了电话后,想起之前和国涛一起工作的事。
好像。
看见他说,咱这车翻江过河,穿山越岭,不在话下。
看见他说,尘归尘,土归土,我们还要去赶路。
看见他说,咱去哪都顺路,红绿灯都是咱家开的。
看见他说,五菱宏光是神车,郑州车神开神车。
想起一次干活结束,回公司的路上,风云突变。
原本晴朗的天,忽然就下起了雨。
我和国涛在会展中心的檐下避雨,气氛忽然安静了下来,我俩沉默的像湖边的观景石。
仰头看去,细密的雨从天而降,洗刷着整座城。
霓虹闪烁,大玉米傲然矗立,周身发出绚丽的彩色。
如意湖任凭风吹雨打,波澜不惊,灯火相映,浮光掠影,落在地面的雨滴滴答答,像静谧的夜里弹奏的夜曲。
国涛说,真他妈的,郑州的夜景居然这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