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打码?恭喜迈出第一步
首发于公众号“影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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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甜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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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维维好敢写。 说的正是她的新专辑,名为《小娟(化名)》的歌曲。 小娟(化名)谭维维-3811 随便摘几句歌词:
冲进下水道,从婚房沉入河床塞满行李箱,阳台上冰柜冷藏
惊悚吧? 你再仔细看,这字里行间还藏着更惊悚的俩字——真实。 第一句,#杭州失踪女子尸体在化粪池找到#。 第二句,#四川资阳行李箱藏尸案#与#合肥男子捅女友20刀藏尸冰柜#。

其它歌词,也有现实依据: 用拳头用汽油 用硫酸 用剃头用目光用键盘 小娟是化名,化的是无数被家暴女性之名。

匪夷所思。 在习惯舆论掀起巨浪,又很快消弭无音的当下; 在习惯用打码字母缩写,遮掩社会痛点的今日。 《小娟(化名)》的出现,无疑是另类。 但同时也是社会强音。 庆幸。 艺术创作,未丢弃人文关怀功能。 更庆幸。 文艺作品,关怀记录女性,又不止于女性。 恰如有人评: “希望多一些艺人为社会发声,这才是正常的娱乐圈。”

>>>>畸形VS正常
当“正常”成为奢望,是因“畸形”霸道横行。 前段时间,崔健的《一块红布》被男团魔改成电音唱跳搬上舞台。 舞蹈动作油腻暧昧,还有擦边卖腐之嫌。


挺滑稽。 但凡了解下这首歌,就知“一块红布”是喻体,背后是深沉的反思与抗争。 正因此,二十年间才历经封禁与解封。 它本身就是历史的刻痕,如今却被刮擦的面目全非。 曾经的发声也被扭曲的意义不明。 一场献媚、虚假、做作的表演,竟成了新的文化奶嘴。 这其中灌的能不是毒奶吗?

我想起“魔岩三杰”的制作人张培仁的话: “浅薄正在取代深刻,简单正在取代丰厚,虚假正在取代真实。留下来的文化资产或许只是泡沫一场。“ 创作该承载什么? 不应该只是泡沫。 失望之余,亦有希望。 同样是综艺,同样是舞台。 综艺《说唱新世代》,歌手圣代的《书院来信》。 歌词写着:
我上次被他辅导 看到他腰带很长 真的不敢再去打碎玻璃制品不过我还有点喝不惯食堂的盐水

乍看是不是有点莫名? 其实歌词字字对应着豫章书院真实发生的事: 学生被体罚、用玻璃割腕自杀、集体食物中毒只是被喂服了淡盐水...... 舞台上,校服下的病号服,步步紧逼的摄像头与警戒牌,充满隐喻。 歌词首个字连起来是求救信号与绝望呼喊:
【爸】爸我会变得比从前更听话 【妈】妈我会变得比从前更听话 【快】点注意到我最近身上的变化【来】不及预料拨不通你们电话

这歌杀上热搜,豫章书院再次引爆讨论。 或许这才是“正常”的连锁效应。 为此事发声的除了《书院来信》,还有杨和苏的《豫盖弥彰》:
每一天我都有坚持祷告只是我还是没能找到那把我想要的小刀 所以我试着吃了几次牙膏 或湿着身子睡觉让我一直在发烧

句句如诉如泣,字字铿锵有力。 《说唱新世代》的舞台,不止出现了《书院来信》。 还有关注校园霸凌的《雨夜惊魂》:
他总是在班里伤痕累累他总是被取笑是个累赘 他是被边缘化最严重最可悲同学们都排挤的那一类

整首歌以叙事体呈现,施暴者与受害者双视角转换。 直至最后,受害者反杀施暴者:
刺激他的心脏来回重复作响 他眼中的惊慌像对我的褒奖
听完有一种毛骨悚然的震撼。 我这才意识到: 说唱,不止是舶来品般围绕money、homie打转。 也可以是一种独特的感知能力,一种视角、格局和责任。 中国说唱,可以有年轻人自己的表达。 国产综艺,原来也可以做到这种高度。

>>>>无名VS有名
不止说唱。 为校园霸凌发声的作品,蔡依林的《玫瑰少年》算一个。 2019年,这首歌获得金曲奖“年度歌曲奖”。 “玫瑰少年”指的是叶永志。 2000年,年仅15岁的叶永志被发现浑身是血躺在学校厕所,经抢救无效死亡。 叶永志自小脾气温和,却被同学骂是娘娘腔、还经常被扒裤子羞辱。 老师也让他母亲带他去看病。 心理医生说: “你儿子非常正常,觉得他不正常的人本身就不正常。”

即便如此,叶永志最终还是因性别刻板印象死于校园暴力。 《玫瑰少年》开头便是那句:
谁把谁的灵魂装进谁的身体谁把谁的身体变成囹圄囚禁自己
如何处置身体与灵魂的错置? 蔡依林借由这首歌呼吁的是:
生而为人无罪,你不要抱歉哪朵玫瑰,没有荆棘
往小里说,这首歌是为悼念一个普通的灵魂和一具小小的肉体。 往大里说,这首歌关怀鼓励的是性少数群体,是为消除偏见而作。

为什么强调记录与发声? 因为若不发声,很快就沦为《小娟(化名)》的歌词:
茶余饭后,谈资消遣,很快抛在一边
曾被热议的,逐渐冷却。 曾被提及的,转身忘记。

声音借由艺术创作被放大。 普通人或许最需要被记录。 就像腰乐队曾写过的歌词:
时代最自卑时,大家人海无名里
这支摇滚乐队,后来写过一首名为《目击你刚刚完成这一跳》的歌。 歌词很美,旋律温柔,写的却是死亡:
这一定是你一生唯一次 站在了比别人高的地方 夕阳真好看再见了夕阳 陪你入眠的是温柔闪电 看着你落下的人和人间 随这声响全部烂成碎片
听这首歌时,不知大家是否还记得许立志。 许立志是一名工人,也是一位诗人。 他写过:
一颗螺丝掉在地上
在这个加班的夜晚垂直降落
轻轻一响
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就像在此之前某个相同的夜晚
有个人掉在地上
2014年10月1日,他像一颗螺丝掉在了地上

歌与诗相呼应。 唱的是个体,个体背后是群体,群体背后就是整个庞杂的社会。 音乐是载体,唯“记录”二字才能附神。 于是,更多的作品出现了,血肉与社会现实相连,脉搏为人类命运跳动。 它们写一切的现实,唱现实的一切。 比如,写伤医事件的《白白白白》(刺猬乐队),写下岗潮的《杀死那个石家庄人》(万能青年旅店),甚至是以国际视野写“反猎杀鲸豚”的《甜秘密》......


哲学家维特根斯坦说:我语言的边界,就是我世界的边界。 换句话说:我表达的边界,就是我世界的边界。 如果真实体验都不能被表达,我们活动的边界就会紧缩。 如果表达能比真实体验更进一步,思维的边界将会扩张。
>>>>闭嘴VS表达
有人质疑,为社会发声是鸡贼的讨巧: 谭维维的《小娟(化名)》不就是想恰女权饭? 圣代算是找到了财富密码,写社会话题就完事了。 蔡依林这老女人天天打LGBT擦边球。 ...... 更有甚者自以为参透一切:再现现实问题有什么难的,有本事就去解决啊。 但。 感觉到问题存在很简单,准确地发现和提出问题很难,解决问题更难。 如果感觉到问题的人,允许他们发声的前提是要能准确提出问题; 而对于提出问题的人,允许他们发声的前提就是要能解决问题; 那下一步,或许就要求解决问题的方案必须完美。 而完美的方案几乎不存在。 渐渐地,所有人将噤若寒蝉。 这时你会发现,迈出第一步,有多重要且关键。

《书院来信》冲上热搜后,很快被限流。 圣代写下微博,其中有句: “或许我的舞台照亮不了黑暗的角落,我的歌曲也拨动不开厚重的迷雾,但我相信无数微弱的火苗汇聚时足以驱散刺骨的冰冷。” 《说唱新世代》的导演严敏则说: “说唱的本质是发声,是弱势族群的发声,是被忽略被忽视或者说被看不见的那些人群的发声。”

贾樟柯曾做过一次演讲。 他讲文化的强大,在于“重塑现实”。 即通过作品重塑现实,将我们正经历的现实讲清楚。 文化的质量则在于“包容性”。 即文化的厚重不仅能包容欢乐,更包容苦难和痛苦。

“发声”当然不是重塑现实的全部,但它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它是将愤怒、呼吁、悲叹,化作实体,化作更大分贝。 音乐如此,文字如此,影像亦如此。 或许发声之后,一时不会改变现状。 但它的警示性与威慑性,它的悼念性与反思性,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敢唱敢写敢播,“敢”这个字本身就是一种悲哀。 如果第一反应是担心下架打码,这样的驯化才更说明问题的本质在哪。 我们或许也可以期待,在产生无数的娱乐糟粕与被资本强行喂屎之后。 还有一些文化不会化作泡沫,得以长久留存。 大家都知道。 不应害怕文字,不应害怕影像,不应害怕音乐。 真正令人畏惧的,早在现实中藏匿身影。
文/甜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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