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岁的朱迪·福斯特:我喜欢独处【译】
作者:罗杰·伊伯特 / rogerebert.com(1980年4月13日)
校对:Issac
译文首发于《虹膜》
听到朱迪·福斯特准备上大学(很可能被耶鲁大学录取)的消息,我一点也不惊讶。其他17岁的女演员可能想留在好莱坞,一年拍三部电影,顺便拍一部电视剧。但我有一种预感,朱迪·福斯特与众不同,她会尽可能接受高等教育,因为到了20多岁的时候,她将在电影界做出非凡的成就。
今年我和朱迪谈过两次,一次是在洛杉矶的一家健康餐厅,另一次是在达拉斯的美国电影节。但我对她的未来的想法在四年前就开始成形了,当时她才13岁,正在参加戛纳电影节。她在《出租车司机》中饰演一名雏妓,这个角色为她赢得了奥斯卡提名,也让她坐在了戛纳新闻发布会的长桌后面。
《出租车司机》备受争议。评委会主席田纳西·威廉姆斯已经发誓,这部影片只有在他死后才能获奖(它最终赢得了金棕榈大奖;威廉姆斯侥幸逃过一死)。出席新闻发布会的主要人物是该片导演马丁·斯科塞斯和编剧保罗·施拉德。法国影评人用法语向他们抛出复杂的哲学问题,英语翻译穿插其中,大家都被弄得晕头转向。
终于有个人屈尊向坐在桌子尽头的小女孩问了个问题——你可能会心想,这只是个被带到法国观光的女孩。翻译员抓住麦克风,但朱迪·福斯特挥手让他走开,自己用完美的法语回答了问题。场内突然响起一阵令人吃惊的掌声:终于,一个会说法语的美国人出现了!她还不到5英尺高!
自那以后,朱迪·福斯特长高了一些,尽管她本人看起来仍然惊人地瘦小,而且比她所扮演的有气场的电影角色要小得多。她是一个非常聪明、严肃的年轻女演员,坦率地声称自己没有为角色做任何准备:
「我是一个技术人员。我不喜欢那种代入角色的方式。我会读台词,进行排练。任何一个入行了很长时间的演员都应该知道一个镜头是如何设置的,应该如何走位以及处理台词。我是剧组里的一员,就像场务助理、电工一样。我擅长的不过是对着镜头抛媚眼。」
但真是这样吗?在《出租车司机》中,她与罗伯特·德尼罗演对手戏时遇到了困难。她要把大量的果酱撒在一片吐司上,并跟德尼罗说她为什么要离家出走,为什么喜欢她的皮条客,为什么德尼罗不理解她过的生活。斯科塞斯说,这场戏大部分是即兴创作的。
「是的, 」朱迪说。「那场戏的对白都是我即兴创作的。这似乎挺有用的。与德尼罗合作令人印象深刻,他是一个非常棒的演员。我知道无论我在这场戏里做什么,他都会跟上我。」
但是你怎么能如此深入到一个角色中,同时还声称自己只是一个技术人员呢?
「嗯,关键是要意识到她不是一个真正的妓女,她是一个离家出走的人,她的皮条客对她来说意味着安全。但德尼罗认为这是皮条客在剥削她,所以她也试着帮皮条客开脱。」
你13岁的时候就理解这些了?
「无论如何,从理论上来讲,13岁的孩子完全了解离家出走是怎么回事。另一个女演员可能会从妇幼的视角来获得同情。我希望这个角色看起来更像一个妓女,即使她实际上只是一个离家出走的人。人们更同情一个假装坚强的孩子,而不是一个假装脆弱的孩子。」
纵观朱迪·福斯特的职业生涯,她在十几岁时就扮演了许多其他难啃的角色。好莱坞电影已经和秀兰·邓波儿出演《小麻烦》的时候不一样了,朱迪的角色(早期在1973年的《汤姆历险记》短暂亮相)不仅包括《出租车司机》的妓女,还有《龙蛇小霸王》(一部全童班的黑帮片)中持枪的小流氓,《黑巷少女》中隐藏母亲的尸体并杀了人的女孩,《嘉年华会》中撩人的性感尤物,还有即将上映的《小狐狸》中来自圣费尔南多谷的叛逆少女四人组的小头目。
影片中四个「小狐狸」的故事受到了真实生活在山谷中的青少年的启发,庞大的中产阶级从闪耀的好莱坞、洛杉矶和贝弗利山蔓延到山区。
其中一个小孩以前是妓女,现在在服缓刑,她有回到好莱坞大道看望老朋友的习惯。另一个小孩爱上了一个29岁的小伙。还有一个酗酒,反抗她那令人窒息的母亲。
还有朱迪·福斯特的角色,她是唯一一个头脑冷静的角色,有点像一只母鸡。她能看到其他人做错了什么。她足够聪明和冷静,不会犯他们的错误,但她也只是个孩子,所以她需要他们创造的伪家庭的安全感。当他们各自的父母把生活搞得一团糟时,孩子们却在彼此的家里过夜,光顾摇滚音乐会,吞云吐雾,对大人们来说,他们的生活方式有着令人不安的危险。
我问了朱迪关于那些小孩的问题:她是那样生活的吗?她认识那样生活的小孩吗?
「那样生活的小孩当然有了。住在洛杉矶而不认识很多这样的小孩是不可能的。但我自己的经历并不是这样。我度过了一个备受保护的童年。我不是那样生活的。我上的是一家法语私立学校,而且并不像电影里的公立学校。例如,我们需要穿制服。学校五点放学的时候,一天就结束了。环境要严肃得多。但是影片里的小孩……我完全能理解他们。他们不是坏人;他们是受害者。如果人们看到「小狐狸」的时候,说他们只是吵闹的、堕落的孩子,抽着烟听音乐会,那他们就会误解我的意思。」
她沉默了一秒钟,试图分析这些过着与她截然不同的生活的16岁小孩。
「你可能会有这种感觉……他们的性格从一开始就形成了。他们中的一个,我的角色,会回到正轨,但是其他人的生活可能就会浪费掉。我认识的很多人都是这样。遇到一个16岁就要结婚的女孩是很常见的,没有什么能阻止她。你每天可能会碰到25000次。这和加州有很大关系……他们觉得呆在学校里会错过什么。他们住在车里。洛杉矶就像是车轮上的迪斯尼乐园。『我在车里睡了三天』,是一种非常洛杉矶式的说法。」
你曾经在车里睡过三天吗?
「那很不舒服,我开的是一辆吉普车。」
我们是在日落大道上的一家健康餐厅里谈这番话的,朱迪点了全麦英式松饼,不喝咖啡——她一点也不碰。那是一个星期六的上午十点,她正准备和一个朋友去打网球。我问她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我和我母亲住在山谷的家里。我还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哥哥。我母亲打理着我的事业,我们关系很好,没有代沟。我可以跟她交流——而且我真的一直在跟她说话。我不常出门。我的确有一些一起打网球、滑旱冰的朋友。有时也会参加一些特别的活动。我明天要去清真寺吃东非食物。」
「我不太可能在26岁之前结婚。我没有时间,而且,我还不够成熟,无法很好地对待别人。我喜欢独处。如果我嫁给了一个不让我一个人躲在房间里读六天书的人呢?」
「我读书的时间可能比做其他任何事情都多。我一周大约读三本书。我现在在读詹姆斯·乔伊斯的作品……《一个青年艺术家的画像》。我喜欢左拉的全部作品。弥尔顿也不错。洛杉矶以及电影业的问题是,人们认为只有16毫米和35毫米,其余的都是荒漠。我喜欢说话快的人,所以洛杉矶有点闷……大多数人没什么可说的。但我喜欢洛杉矶可以让人独处的方式。我可以回家,阅读一整天,没有人打扰我。」
「但正因为如此,我开始不把洛杉矶当回事了。我经常旅行。当我在法国拍一部没人听说过的电影时,我的家人在法国住了九个月。我去了很多地方……不是作为一个走马观花的游客,不是作为一个孩子,不是作为一个电影人,穿着牛仔裤走进某个地方,让所有人都尴尬,而是作为一个在那里住了一段时间,沉浸其中的人。」
你希望大学也这是这种感觉吗?
「当然。我想去东部上学,因为那里的东西太不一样了。学校也很不同。读伯克利或南加州大学就像没离开家一样。」
你在考虑耶鲁?
「我参观了几所常春藤盟校,其中最喜欢耶鲁。耶鲁男生不是那种让人讨厌的『喜欢对女生吹口哨』的人。对我来说,哈佛太文雅了;我认为他们培育了所有懂礼貌的人。普林斯顿……太漂亮了。耶鲁校园里的学生宿舍都有单独的入口,不像很多校园里的大宿舍。他们甚至还有男女合住的房间。」她想了一会儿,「并不是说我想住在男女合住的房间里。」她又停顿了一下,咧嘴一笑。「另一方面,我也不是特别想和很多女孩住在一起。夏令营一切都很好,但是……」
你对未来五年有什么期待吗?
「主要以学校为中心。我应该不会去上任何电影课。耶鲁的戏剧学院非常棒,我想修这门课。我在学校的舞台只表演过一次。我扮演一个老人。我想修很多关于写作、文学的课。我可能会成为英语专业的学生。我喜欢书。」
那你的职业生涯呢?
「大概每年的夏天都会拍一部。如果有合适的角色出现,也可能会休学一个学期。我很想拍伍迪·艾伦的电影——谁不愿意呢?还有约瑟夫·帕普制作的戏剧——谁不愿意呢?除此之外,老实说……我算是一个有抱负的人,我想成为最好的。我永远不会放弃表演,即使我获得了人类学博士学位。表演是我最擅长的。」
你觉得以朱迪·福斯特的身份进入校园会很难吗?人们都知道你是谁?作为人们口中的那个新生?
「我没那么出名,」她回答。「我不是唯一一个上大学的人。而且……有些许知名度也是一种优势,因为你不需要跟每个人打招呼,并且事无巨细地解释或展示自己,这基本上就是大学第一天的全部内容。如果人们在电影里看过你,他们会觉得对你有点了解。我在电影界的名声就像有一个小影子陪伴着我,而且这个影子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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