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格尔《语言的本质》笔记
(1)诗人甚至能够达到这样一个地步,即:他必得把他在语言上取得的经验特别地亦即诗意地带向语言而表达出来。
诗人理当由于这样一种经验而欢欣鼓舞,因为这种经验给诗人带来了一个诗人所能得到的最大欢乐。但诗人并没有欢呼,而是说:“我于是哀伤地学会了弃绝”。也就是说,诗人倒是只有受挫之感,沉湎于作为一种损失的弃绝中。不过,我们已经看到,弃绝并不是一种损失。“哀伤地”也不是针对弃绝来说的,而是针对弃绝之学会来说的。但哀伤既不是单纯的挫败,也不是沮丧。本真的哀伤处于与最大的欢乐的关联中,并且以这种关联为基调;而这乃是由于最大的欢乐自行隐匿,在隐匿中踌躇并且自行克制。诗人学会了所谓的弃绝,他从而就在词语的最高权能上取得了经验。诗人获悉那种东西的原始消息,这种东西降大任于诗人之道说,它作为至高者和持存者被允诺给诗人之道说,而又向诗人之道说隐瞒起来。诗人在词语上取得了经验。如果这种经验不是以哀伤为基调,不是以那种向着被隐匿的东西(而对一种原初的到达来说就是被克制的东西)之切近的泰然任之(Gelassenheit)为基调,那么,诗人就绝不能经受这种经验。
诗人的本性在于,诗人必须创建持存的东西,从而使之持留和存在。
(2) 我们的尝试的要旨就是对一种有关语言的运思经验的期备。但由于思想首先是一种倾听,是一种让自行道说( Sichsa-genlassen),而不是追问,所以,我们就必须——如若至关重要的是一种有关语言的运思经验的话——重新删去问号,但也不再能够简单地回到标题的通常形式那里去了。如果我们要沉思语言之本质,语言必须首先允诺给我们,甚至已经允诺给我们了。语言必须以自己的方式向我们允诺其本身,亦即允诺其本质。语言作为这种允诺而成其本质。我们始终已经倾听着这种允诺,但我们没有思这种允诺。倘若我们不是处处倾听着语言的允诺,那么,我们或许就不能使用语言的任何词语。语言作为这种允诺成其本质。语言之本质显示为诺言,即显示为语言之本质的语言。但我们既不能真正听到这一原始消息,也不能“读”到这一原始消息。这一原始消息就是:语言的本质:本质的语言。
在词语中,在词语之本质中,给出者遮蔽着自身。词语是给出者,词语给出:存在。

(3)诗与思的近邻关系并不是那样一个过程的结果,即并不是由于诗与思首先——人们不知道从何而来——相互吸引到切近之中并由此来确立这种切近。把诗与思带到近处的那个切近(Nahe)本身就是大道(Ereignis),由之而来,诗与思被指引而入于它们的本质之本己中。
但如果诗与思的切近是这样一种道说,那么,我们的思便得以进入一种猜度:大道(Ereignis)乃作为那种道说(Sage)而运作,而在此种道说中语言向我们允诺它的本质。语言之允诺(Zusage)并非漫无边际,空空如也。这种允诺已经切中其目标。它切中的目标除了人之外还能是谁呢?因为人之为人,只是由于人接受语言之允诺,只是由于人为语言所用而去说语言。
(4)作为世界四重整体的开辟道路者,道说把一切聚集入相互面对之切近中,而且是无声无阗地,就像时间时间化、空间空间化那样寂静,就像时间―游戏一空间开展游戏那样寂静。
道说作为这种无声地召唤着的聚集而为世界关系开辟道路。这种无声地召唤着的聚集,我们把它命名为寂静之音(das Gelautder Stille)。它就是:本质的语言。
在与斯蒂芬·格奥尔格诗歌的近邻关系中,我们曾听到如下道说:
词语破碎处,无物可存在。
我们已经看到,这首诗作中留下某种值得思的东西,那就是:什么叫“一物存在”。同样值得我们思的是那种因为并不缺失而宣露出来的词语与“存在”(ist)的关系。
于是,在与诗意词语的近邻关系中有所运思之际,我们就可以猜度说:
词语崩解处,一个“存在”出现。
在这里,“崩解”意味着:宣露出来的词语返回到无声之中,返回到它由之获得允诺的地方中去,也就是返回到寂静之音中去———作为道说,寂静之音为世界四重整体诸地带开辟道路,而让诸地带进入它们的切近之中。这种词语之崩解乃是返回到思想之道路的真正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