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花旧事录——拜师
回到家中,恰好任素送来一小蓝黄澄澄的枇杷。
“娘说,夏天吃枇杷,最是消食止渴。”任素一如既往笑眯眯地,嗓音清亮。
当然是阖家欢喜。
任素耽误了一会,与蓉儿讲讲花样子,然后眼神便在书架上流连不已。见如此,我便挑了本《论语》递与她:“可从这本先入门。”
她先是微笑,然后低语道:“谢工部,不过任素可否选其他的书?这本娘已经教过了。”
瞧我这脑袋!赶紧转身,选了《诗经》:“这本你读刚好。若有不懂的,便来问我就是。”
她又露出弯弯月牙:“那我是不是该称呼工部一声师父呀?”
“浣花娘子何需多礼。”
任素发了一下楞,并没有像平时那样伶俐地接话,反而是有点闷闷不语。倒是蓉儿和宗武在旁边讶异:“浣花娘子?”
见如此,我赶紧招呼任素一同出门:“我也可散散步,刚好你也打算回家了。”
任素仿佛松了口气,随着我翩然往外走。
一路上,蝉鸣不已,水声淙淙,初夏的夕阳柔和地斜铺在溪面上,泛起一阵流光溢彩。
任素跟在我身边,微低着头,一反往日的神采飞扬,似乎心事重重。
来到小树林边,我打算往南走,去何翁家兜一圈,看看他今春酿的桃花酒如何了。
我立住身,和任素道了别,举步便行。这时,身后传来了她细微的声音:“工部,不,先生……请留步。”
我回身,心里觉得任素实在是有些不同寻常。
只见她抿着嘴角,脸上微红,犹豫再三,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说道:“从今后,您就是我的老师吗?我是否就可以叫您先生了?”
“这个自然可以。不过名字,只是代号而已,叫我工部也无妨的。怎么素儿今天如此纠结于小小称呼呢?”我笑着宽慰她。终究是小女子,拜师可能对于她是一件大事了。不过,我也不打算摆老师的谱,处处以长居之,传道授业解惑,难道还非得区分身份不成!
“那么老师,学生有一事想澄清。”她缓慢但坚定地抬起头。
“但说无妨。”我不禁好奇心起。
“……其实,我……不该被称为浣花娘子。”开始的时候结结巴巴, 最后忽然想通了似的,一下子又流利起来。
“啊?什么意思?我也是听其他人说的,说你在溪边为一僧人浣洗污秽僧衣,百花满溪……”我还没来得及说完,任素便打断了我的话:
“浣洗僧衣确实是事实,但百花满溪,是因为僧衣里面本来就携了满袖的鲜花,所以,在洗的时候,自然就漂浮起来了。”
“……哦。”我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真相。
任素侧过身,眸里倒映着满目的碧水绿树,声如过耳的清风:“那个僧人,法号深远。其实,是我的生父。”
我默然无语,真相的来临是如此猝不及防。
“自幼我爹便出家了,我娘守着宅子,和我一起过活,当然不会很容易。但娘一点都没有记恨爹,或许以前是有的,不过都过去了。娘告诉爹,不是,是深远法师,平时若需要佛堂供花,或者化缘,来浣花溪找娘便是。那日,刚好是春天花开时节,深远法师携了一袖的花与我一同出门来,因我也打算出门浣衣。快到溪畔的时候,法师不慎跌倒在沟渠里,全身都污脏了,我便让法师把僧衣除下,到溪边替他浣洗。”
“乡民们见到鲜花满溪,所以就认为是神迹?”我猜到了结局。
“是的……我再怎么解释说不是,也没奈何。”任素耳旁的青丝随风飘舞,淹没了她的下一句话:“况且娘与法师的关系,也不是可随便与外人说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