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记|前年今日,我们在香港看海

2018年11月,我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当北半球走向极寒,能不能沿着国境一路向南,到香港去看海?
当天凌晨,用背熟了的身份证号买下两张机票,又在微信对话框里神秘兮兮地留言:“走,去香港跨年。” 次日上午,得到回复:“好!” 就这样,一拍即合。
2018年12月1号,休息日,早早起床,为通行证加签注,整个流程很方便。

2018年12月30号,降落深圳,乘高铁,不到二十分钟就从福田站到了香港西九龙。
2018年12月30号18点32分,入住定好的房源,发现通风扇关不严,感冒初愈,冷到发抖。在 open rice 上找到一家奇怪的火锅店,赶上下班时间也人满为患。油麻地灯火通明,人行道窄得擦肩。还想着,若没有预约,能否吃到大班楼那道花雕蒸蟹粉,可所有的攻略都在说,不可能啦。

2018年12月30号21点12分,时隔三年又转到尖东,从洲际酒店旁边小心翼翼地溜过去,海风很凉,治安阿姨看见了,朝这边嚷,封啦,唔再进,明晚放烟火。
2018年12月30号深夜,已确认过如何去中环码头,通风口仍呼呼吹进冷气,被子上盖着羽绒服,合眼前还在纠结,明天要不要去维港凑热闹,接着安慰自己,睡吧睡吧,早起出海,往长洲岛,那件事回来再说咯。
于是,2018年12月31号,前年今日,我们在香港看海。

去香港看海,当然不仅仅是执念
我在诚品书店买过陈冠中先生的《香港三部曲》,开篇第一部是《太阳膏的梦》,篇幅很短,讲的是在浅水湾晒太阳的故事。主人公像个絮絮叨叨的嬉皮士,又像加缪笔下的局外人,腔调也不文艺,反倒有点戏谑,更多的是一种慵懒的冷漠。他讲到经济腾飞,又讲到皮肤癌,他管三点式泳衣叫“比坚尼”,sentimental成了“酸的馒头”。他说“一个沙滩就只是一个沙滩”,字里行间溢出一点咸咸的味道。
“一个沙滩就只是一个沙滩”或已不再适用于浅水湾,但这句话可以说是“一语成谶”,在香港的许多角落,沙滩就是海水和沙子的总和。

打开香港的地图就会惊讶地发现,原来对于这座城市,长久以来我们都将它想得太小了。蓝色色块中有不少散落的陆地,轻触屏幕便能放置一枚图钉,那些看上去有点像剪纸废料的遥远的小岛,从中环码头出发,竟大都可以当天往返。
2018年岁尾,想避开大量游客,踩踩沙滩,摸摸海水,找家当地的小店填饱肚子,综合考虑以上要素,我们决定去长洲岛看看。

其实长洲岛并非是个小众目的地,但它确实较石澳这类网红离岛而言朴素不少,坐轮渡时也可以大胆买下“豪华位”,只多花7块7港币,就能享有站在甲板上吹海风的“豪华”待遇。

船开进长洲码头,便看见一整条朝海的门市,沿岸停着好多渔船和自行车,远看上去乱糟糟的,却恰成就了这里的烟火气。长洲岛不大,但和其他离岛相比也着实不小,认真逛起来要花掉大半天的时间。

长洲在香港的离岛中算是“十项全能”了,有泳场、海岸民宿、让游客“假装在镰仓”的小路、海鲜大排档和特色小吃店,可它终究就是个清新可爱的小渔村,正努力发展着旅游业,却简单到只有一片白沙滩。

若乘着中午的轮渡来到这里,用餐完毕一定要趁着午后阳光正好,去泳场旁的沙滩坐坐,只要天气不太差,便能在岸边找到一种久违的惬意。沙滩的人工痕迹不重,同时也没那么细幼,海水够清,海风徐徐,阳光直洒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可以放心地脱掉大衣。

这块沙滩很小,不出十分钟就能踩遍,游客也不会在此过多停留,冬日里,无人下水,却反倒有了“一个沙滩就只是一个沙滩”的那种独特魅力。

所以别急,在海边多呆一会儿吧,等到肚子饿了的时候就会发现,几乎所有来长洲岛过周末的人,最终都汇集到两个地方:甘永泰鱼蛋、长洲平记糯米糍。不过这两家店都没有座位,若想找个地方歇脚,不妨到允升甜品坐坐,糯米糍的口味也更加精致些。

就按这个思路走下去:勇闯塔门,邂逅西贡
其实2019年4月,途经广东,我们又特意去了一趟香港,彼时关于短途旅行,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按这个思路走下去!于是我们试图把脚步伸向香港东北部,向塔门岛出发。

前往塔门的难度远大于长洲,首先就体现在交通上,每天只有几班船从黄石码头和马料水往返,一来一回必须算好时间。塔门岛面积很小,步行半天即可环岛一圈,风景美而粗旷。岛上尚存有一半未开发的区域,住民稀少,商铺多集中在码头附近,饭店也只有一两家,都经营着别扭的“塔门岛特色美食”:海胆炒饭和鲜奶茶。值得注意的是,此处的海胆炒饭在口味上约等于海水炒饭,目前来看,实在称不上什么美食

塔门岛被称为露营胜地,亲眼得见的确名不虚传。春天或许是最佳登岛时节,那时蚊虫还未萌生,可以放心地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在小岛上绕来绕去,基本会都走回一条小径,沿着小径一路上坡,地势慢慢升到顶点,直到目光所及不再有路,再卯着劲儿爬上去,即发觉自己正站在高处,一整片海尽收眼底。

岛上野牛成群,看到游客携带着食物便会主动凑近,其他时间都在低头吃草。不过这里似乎更像是它们的天下,有位男士穿了红色的上衣,竟被一头牛追了一路,最后只好无奈将衣服脱下。

由于开发迟缓,除了港口附近那一小片民居,塔门岛只剩下一条原始的海岸线。这里没有细软的沙滩,最好的角度就是环海远观,沿着步道一直向下走,便可以找到几处绝佳的观景点。

回程时,我们先是乘船至黄石码头,又到西贡换乘。西贡也靠近大海,是香港的后花园,那里空气湿润,生活节奏平缓。我们在西贡搭上小巴士,司机沿盘山公路开了很久,才到了连通市区的最近的一处地铁站,名叫“彩虹”。

我怀念的:中西区的午后,维多利亚港的烟火
我们对香港艺术资源的发现,实在是后知后觉,它或许就藏在这座城市最繁荣的中西区,在一片高楼大厦之间。

在香港大馆,我们遇见了 2018 年最棒的展览,来自艺术家曹斐的个展《在过满的世界挖一个洞》。这场展览主要由两部短片构成,观众可以在摆满铁床的放映厅里观看艺术家受大馆之邀创作的《监狱建筑师》,也可以靠着柔软的沙发垫欣赏画面温馨而内容惊悚的“反乌托邦”动画《 La Town 》,展览中对于“存在”的思考,被置入到旧时作为维多利亚监狱的大馆里,完成了一次空间与艺术的共同书写。

在短片《监狱建筑师》里,被囚禁的犯人从维多利亚监狱出逃,最终跳进海里,而大馆这一系列建筑之于其四周,也如同一次成功的“出逃”。背靠张贴“ BODWcityprog ”的大楼,将艺术的触角伸向冰冷的钢筋水泥,传承与创新并包。

说回2018 年12月31号那天后来发生的事。
通常,在维多利亚港举办跨年烟火表演当天的下午,尖沙咀一侧就会早早封路,所以若想要正面看到表演,要么吃苦耐劳地在附近等上大半天,要么就要早早预定维港沿岸的酒店或酒吧,而在2018年,沿岸酒店跨年一晚的报价基本都是 3-5 万港币,令人闻风丧胆。

2018年12月31号19点28分,我们决定在中环一侧留守,登上国际金融中心顶层,从观景台向下望,发现留在购物中心观赏烟火表演的想法难以实现。于是继续沿港口向东,一直走到9号码头才勉强找到合适的角度。聚集的人群渐渐涌现,那里是烟火表演的正后方,不会封路,人流也较北岸少掉大半。

2018年12月31号23点05分,已经在岸边前前后后徘徊了两个小时的我们,意识到接下来这一个小时也是非等不可了。站在人群第三圈左右的位置,被治安警察包裹在警戒线内,身后站着几个印度男人,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前方是一对韩国情侣,女生拼命踮着脚,嘴里讲着我们听不懂的话。那一刻,躲在人群中期待新年的到来,竟也十分安心。
海对面的大楼亮了灯,频繁变换着图案,四周的人们开始骚动,耳边响起各国语言,很快就要新年倒数了。
2020年12月31号,我们本可以谈论很多东西。
谈卫生,谈暴力,可此时我却只是怀念。那条陆港专线,虽然收费贵个百十块钱,却让我们无忧无阻,梦想去香港看海。在那里,有第一次来中国旅行的以色列夫妇,我们在兰芳园拼桌吃饭,大方地 share food,哪怕谁都没动对方一口。
我们对他们说,下次一定记得,来北京看 the Great Wall,他们点头说好。

【香港】城市书影单 :
新年快乐,愿我们早日在他乡重逢,only wearing a smi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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