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葱骑士戴佛斯·席渥斯：自知者明，自胜者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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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写到整个冰火世界中我最喜欢的人物啦，开心！

每次重读冰火，回溯洋葱骑士的经历，我都会想到《道德经》里的一句话——“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如果你问我，冰火世界中的最强者是谁，我也一定会把票投给洋葱骑士戴佛斯·席渥斯。

这并非出于我对这个角色的偏爱，而是一直有迹可循。

戴佛斯·席渥斯出场比较晚，直到《列王的纷争》中才成为拥有独立章节的POV，但他的出场，从一开始就给我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出生于君临的跳蚤窝（贫民窟），戴佛斯·席渥斯是个不折不扣来自社会底层的人士，为了生存，他走上了走私者的道路。这条路走的不错，因具备“无人能及的、在夜间行船的本领”，戴佛斯很早便成为七国上下最罪名昭彰，也最刁钻难测的走私者。

在篡夺者战争期间，劳勃·拜拉席恩率大军与保王派作战，一度因战事失利退入了河间地，而意图为高庭保存实力的梅斯·提利尔公爵，聪明地扯出“荡平劳勃老家，铲除叛军根据地”的旗号，转而带着河湾地军队包围了鹿家老巢——风息堡。

这本应是一场轻松的围城战，因此时风息堡内只有极少的守军。然而负责守城的劳勃二弟史坦尼斯·拜拉席恩，硬是凭借钢铁般绝不屈服的意志，将河湾地大军拖在风息堡一年之久。史坦尼斯从没想过投降，但围城造成的山穷水尽已经要让城内上演人吃人的惨剧，就在苦撑难以延续之际，戴佛斯·席渥斯充分发挥其走私者的高超技巧，绕过海上雷德温舰队的重重包围，为风息堡送来了救命的东西——一船洋葱和咸鱼。

正是这船食物帮助风息堡守军撑到了奈德·史塔克挥军驰援，彼时，劳勃已经在三叉戟河上斩杀了雷加王子，高庭人眼见保王派大势已去，也觉得没有再围城的必要，遂投降于奈德。

之前在史坦尼斯的人物分析中我提过，风息堡之围虽然没怎么动刀动枪，但却对簒夺者战争的战局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若是提利尔公爵攻破风息堡，俘虏史坦尼斯和蓝礼作为人质，那么劳勃必然深受掣肘，战争最终的结果便很难说。所以戴佛斯运进风息堡的这船食物，其意义远不止救人性命那么简单。

按照正常人的思路，风息堡能解围，戴佛斯应居首功，史坦尼斯也确实在解围之后，册封戴佛斯为骑士，并赐予他位于风怒角的良田。然而史坦尼斯不是一般人，他坚持认为“善行不能抵消恶行，恶行也不能掩盖善行，行为各有其报应和处置”，于是作为对多年走私行径的惩罚，他要削去戴佛斯左手的几个指头。

接下来，让我震惊的一幕发生了——戴佛斯居然认同了史坦尼斯的原则，他要求由史坦尼斯亲自行刑，斩去自己左手四个指头的末端指节，并把切下的指节装进皮袋，从此带在身上，视这一袋断指为自己的幸运符。

这段往事在原著中借由克里森学士的回忆出现，只有短短两段，可每一次深入思考，都让我看到戴佛斯·席渥斯身上极不寻常，甚至比史坦尼斯还要不寻常的秉性。

要想理解这种不寻常，我们需要代入戴佛斯的生活情境。

除去那种只出场一次的序章POV，戴佛斯是《冰与火之歌》所有POV中唯一一个真正来自底层阶级的人。正因为已经在故事中习惯了其他POV的贵族或半贵族式逻辑，我们很容易忽略戴佛斯认可史坦尼斯的原则性这件事，有多么的不可思议。

冰火世界中，虽然诸如提利昂、雪诺、龙妈、山姆这些人，都是或者曾是受到压迫的弱者，但说到底他们的出身决定了他们不用面对连吃饭都难的底层境遇。可戴佛斯不一样，他成长于贫民窟，没有受过教育，需要为每一顿饭奔波甚至犯险，他的生存逻辑和其他POV有着本质的不同。

底层的逻辑只有一条，就是生存。而所谓的秉持正义、骑士精神、对原则的坚守等等，是不应该被理所当然地纳入底层逻辑之中的。

戴佛斯是自己想成为罪名昭彰的走私者吗？是主动选择了这样危险又不被保护的人生道路吗？不是，他没有选择，他只是为了活下去。换句话说，在底层的逻辑中，为了活下去而从事走私行当，根本就不是错事，既然不是错事，为什么要受到惩罚？更何况正是这种“错事”本身，解了风息堡之围，救了审判者的命。

所以，当任何一个其他底层走私者面临史坦尼斯那来自最高正义的惩罚时，多半会为了活命而屈服，但绝对不会反过来理解史坦尼斯对正义原则的坚守；多半会心怀怨恨觉得审判者忘恩负义，但绝不会由此认可史坦尼斯不一般的价值观，从此死心塌地的效忠。

戴佛斯的举动，让我看到了一种没有囿于出身阶级的大局观，一种放下了“我执”的异常冷静。

不管是簒夺者战争，还是五王之战，也不管是恪守荣誉的奈德，还是果决狠辣的泰温公爵，冰火中的每个角色都在“我想要”、“我应该”、“我不能”的“我执”中兜兜转转。大家的动机也许不同，但这种基于自我价值的自负是一样的。就连史坦尼斯，也时而会陷入被“我要追求的绝对公正”所混淆的谜团。

但在戴佛斯做的每个决定之中，几乎是看不到“我”的。这并不是说他是一个利他主义者，相反，许多利他主义者的核心动机都极度自我，是为了成就内心深处“有着圣人般光辉的我”。而戴佛斯的视野跳出了“我”的限制，以一种冷眼旁观的姿态，真正看到了那些被他凝视的客体本身。

正因如此，当七国上下仍在五王之战的余波中不眠不休的争斗，也只有戴佛斯，看清守夜人发出的求救并非危言耸听。

这段在原著中很有意思。

戴佛斯刚当上史坦尼斯的国王之手，也刚开始跟着学士学习识字。学士建议他读本故事书，戴佛斯虽也很喜欢故事，但他觉得史坦尼斯任命他为首相不是为了享受，他的首要任务是协助国王统治，所以他选择通过阅读各种乌鸦送来的信件来识字。“他发现，学习东西最好的方法就是实践，无论航船或者读写，道理都一样。”

光是选择信件而不是有意思的故事书来识字这件事，便能看出戴佛斯不止聪明、高效，而且愿意节制个人享受来尽职尽责。

学士拿出的是一封守夜人寄来的旧信，就是那封向维斯特洛所有自称为王的人寄出的求救信。信件很短，且开头的称呼是“致五位国王”，戴佛斯看到这个称呼后说了一句话——“快饿死的人才会向乞丐讨饭”。

乞丐就是指史坦尼斯。彼时，史坦尼斯从黑水河战败，仅仅还控制着龙石岛和风息堡，实力微弱。戴佛斯从信件的称呼中，立刻明白守夜人军团如果不是已到了生死一线，是不会绝望地同时给五位争夺王位者发出求救。这就是洋葱骑士戴佛斯与所有收到信件之人不同的地方。

之后，他说史坦尼斯“把马车放在了马前面”，并劝诫他“靠赢取王座来拯救国家，根本是本末倒置，应该拯救国家，从而赢取王座。”

由此，才有了史坦尼斯挥师北上，帮助正在与野人苦苦鏖战的守夜人守住长城。长城失守的代价不言而喻，再一次，就像那船洋葱一样，戴佛斯行动的意义，远远超出了表象。

除此之外，洋葱骑士还有着很不寻常的善良。

黑水河战败后，曾经跟随史坦尼斯的蟹岛伯爵赛提加（他也是史坦尼斯的外祖父）投降了乔佛里并待在了君临。龙石岛上，好几位贵族建议史坦尼斯对蟹岛进行报复性攻击。戴佛斯扛住贵族们的威胁，直言蟹岛上只剩老弱妇孺，他们的父亲、兄长、儿子都死在了黑水河上，不该成为报复的对象。史坦尼斯采纳了他的谏言，没有攻击蟹岛。

当巴隆大王、罗柏、乔佛里相继死去，史坦尼斯开始相信梅丽珊卓以“国王之血”发起的诅咒。戴佛斯预见到史坦尼斯准备拿劳勃的私生子——艾德瑞克·风暴献祭光之王，他明知梅丽珊卓的手段和史坦尼斯会降罪，依旧偷偷将艾德瑞克送出了龙石岛。

这些的确都是一个善良、勇敢之人会做的事，若是换成奈德、雪诺、布蕾妮，他们也许都会如此。之所以说戴佛斯有着不同寻常的善良，还是要代入他的出身。

或许你不愿承认，但穷山恶水出刁民是一个客观现象。底层民众所要面对的，是极多的人去争抢极少的资源，是为了生存日复一日的相互倾扎，是对特权阶级的羡慕讨好嫉妒，是对生而不公无处发泄的怨忿。善良在所有这一切的挤压中是如此单薄，如果没有消失殆尽，也多半掩藏在麻木的盔甲之下。

然而经历过底层煎熬的戴佛斯，却在四个儿子先后丧生于黑水河之后，仍愿意为毫不相干的人挺身而出。他保有的远不止是善良，而是对生命最深刻的慈悲。

再说回《道德经》里那句话。

洋葱骑士毫无疑问是个自知者，这一点从他选择用洋葱作为家族标志就一目了然。他从未想过要摆脱或者掩饰自己的出身，他不介意别人用“洋葱骑士”调侃他，相反，他留下断指就是因为

“它们能提醒我，我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从哪里来。”

在偷运梅丽珊卓去风息堡的路上，梅丽珊卓问戴佛斯他是不是个好人，戴佛斯的回答是

“我是个男人，我对我妻子很好，但也结识过别的女人。我努力当个好父亲，为我的孩子们在这个世界争取一席之地。是的，我曾经触犯过诸多律法，但今夜我才首度感觉罪恶。我只能说我是个复杂的人，我身上有好也有坏。”

不管是当走私犯，洋葱骑士，还是后来的国王之手，戴佛斯始终对自己有非常清晰的认识。他全然接纳自己的过去，承认自己的局限，不耻于曾经的卑微，也不因得势而忘形，所以他才能在命运安排给他的每个身份上，都有恰如其分的作为。

说起自知，权谋之王小指头也算做到了，这是他能与其他猛人拉开距离的关键，但遗憾的是，胜人无数的小指头却和其他的“胜人者”们一样，无法自胜，便也不能自胜者强。

自胜来自对自我的超越，或者说，对自我心魔的战胜。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魔，马丁笔下，更是将这一点写的淋漓尽致。泰温公爵的心魔是年少时父亲的软弱无能，所以他成为西境守护后，强硬冷酷，最终为自己的冷酷付出了代价；席恩的心魔是身为质子对自己是海怪还是冰原狼的身份纠结，正是急于寻求身份认同，导致他做出一个接一个的错误选择，落入小剥皮的陷阱；小指头放不下得不到凯特琳的执念，无法只视珊莎为棋子，这同样为他日后的陨落埋下了祸根。

洋葱骑士在愿意被史坦尼斯削去四指的那一刻，就已经超越了自我。他完全有理由敏感自卑、心怀怨恨、愤世嫉俗，但他没有。

这个不被身处底层时遭受的伤害与不公困住心灵的人，从此便拥有了成为强者的自由。

PS. 其实史坦尼斯和洋葱骑士真是君臣绝配，配到我写着写着就想嗑他俩的CP，考虑再开一篇专门分析这对不一般的君臣组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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