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的银阁寺,和新的一年
2020年已经过去了,不知要到多少年之后,我们才可以淡忘它。
也许直到垂垂老去,我都会不断回忆起那样的夜空,像是深不见底又没有边际的海,漫天的星光就散落在海底,又高,又远。慵懒的蝉鸣藏在不远处的柳树后面,又像是在你耳边,黑暗中伸出一只手去,夜会融化在温柔的晚风里,在你的指尖流淌。那时的蓝天比现在蓝,黑夜也比现在黑,远方比现在更不可及,夏天,像永不结束一样漫长。
一直以来,我们都在不断得到和失去着,像是在和神玩着以物易物的游戏。”要拿漫天的星光换更快的火车吗?或者,要用一片美丽的海滩去换速度更快的芯片吗?” 不知不觉间,白云正在换了苍狗,我们飞速拥抱着一个又一个新鲜靓丽的新玩具,但也会在回忆过往时忍不住喟叹:
“原来失去了,就真的会一去不返啊。”
2020年之前,我们从未想过会失去如此多的自由:自由地旅行,自由地与人交谈,自由地在餐厅享受美食,甚至自由地呼吸新鲜空气,都成了有些可疑的危险行为。直到现在我还能清楚记起,2020年的春节前夕,病毒如黑潮漫卷般袭来,紧迫和恐慌是如何笼罩了整个中国。那时我正为准备乘坐高铁而惶然奔走,就像是在一瞬间,全世界的口罩都不见了踪影。把嘴和鼻子暴露在空气中和人群里的我,仿佛一个死士,悲怆地迎接着想象中的病毒不断侵蚀我的肺,我的血,我的皮肤。直到在车站的书店幸运邂逅了一只普通的布口罩,在把它挂到脸上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了神的爱抚。
那时候我们还不知道,不仅仅是中国,也不仅仅是2020年的寒冬,或许在未来的数年,整个世界都会被病毒玩弄于股掌之间。
雨中的银阁寺
一个神秘主义者,会永远活在寻找神性和诗性的路上
2020的年末,我们去了银阁寺。
银阁寺的本名是东山慈照寺,京都大大小小的寺庙星罗棋布,银阁寺远不是最有名的那一个。但他背靠京都人喜闻乐见的大文字山(如意ヶ嶽),与雄踞在西北端的金阁寺遥相呼应,又毗邻艺术气息浓郁的北白川,出了寺门,立刻便是以人文气质和赏樱胜地闻名的哲学之路。银阁寺被这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滋养着,自有其低调雅致的风骨。
那天我们沿着鸭川一路前行,大片的云就压在头顶上,雨断断续续地下着,受疫情所扰,河畔几乎没有行人,被寒冷的枯水季熬到困苦难耐的植物们,拼命伸展着红到泛黄的枝叶,期待着雨水的浇灌,和春天再次降临。

进入银阁寺的庭院,这座谜一样的沙山立刻吸引了我的注意。枯山水向来是日本寺庙的精髓,但通常会在规整和写意间小心寻找一个微妙的平衡。如此一个平滑,边缘凌厉,刻意规整的几何图形,就这样突兀地坐落在花和树的拥抱中,这样乖张的冲撞美学实在是难得一见。

日本的寺庙,也常迷恋这样“框起来的风景”,人工斧凿的痕迹与自然之美的结合,大概可以称为被规训的美学吧。透过窗户,看到的依然是粗粝但有秩序的线条,大片的沙土如同荒漠,把远端的树木们隔绝开来。

看完庭院后去爬山,也是日本寺庙的保留项目,银阁寺和家喻户晓的大文字山相连,沿着观光的顺路走,自然会被带到山脚下的小山腰上去兜一遭,在这儿我们不但能看到庭院的全貌,更能越过整座庙宇,俯瞰那座三面环山的小城,山,树,庭院,观音阁,城市里如蝼蚁般渺小却鲜活的芸芸众生,更远处的山……世界就这样一层层绵延至未知的远方,2020年,每个身在远方的人也都在倔强地生活着吧。

新的一年
2021年的元旦,我去神社祈愿时,几桩粗大的树干正被堆积在院子中央焚烧,忍不住上前询问这火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正在干活儿的年轻人告诉我,并没有什么深意,不过是给大家一点温暖罢了。

或许是飘散开来的烟灰钻进了眼睛,我在火堆前匆匆站了一会儿,拍了几张照片便离开了。烟火气和温暖转瞬即逝,回头去看这宝贵的尘世烟火,是啊,多么温暖的烟火。
无论如何,新的一年已经来了。希望所有心怀善意生活的人,都有一个光明的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