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哥特式的散步 2021年1月3日

出门时天已暗了,空气中飘着不足以称为零星的毛毛雨。我们从小巷子穿出来,跨过Rašínovo nábřeží大道,缓步下行,走上挨着伏尔塔瓦河的河滨路纳普拉夫卡(Náplavka)。
若不是疫情,夜里的纳普拉夫卡通常热闹极了。停驻在岸边的啤酒船放着或唱着各自的音乐,嬉皮士和文青喜欢对着波光粼粼把啤酒喝欢,有的人(包括带娃的)席地就坐在河堤边。走在河道,你一定不会错过一个非常“先锋”的艺术装置,几大块生出锈斑的铁板以“Z”字形立起来,中间离着一个半身高的水台。有一次,一个高高壮壮的男孩子潇洒地走过去,侧身背对着我,就在我煞有介事地仔细揣摩它的用途时,新鲜的尿骚味传入鼻中。看欧洲影视作品时,发现这在不少国家都挺常见的,先锋不先锋我不知道,但布拉格的公厕其实满匮乏的,还要收费(包括车站),这个话题完全可以专门开一帖说(好)道(好)说(吐)道(槽)。
因为晚上9点就要宵禁,夜里的纳普拉夫卡可以说是极为冷清。这周围的光营造出一种哥特式的氛围。一路遇见了贴着荧光的跑步者,推着婴儿车的家庭,以及手里拽着一个啤酒瓶人,但不多。这里的主角,是常居于此的天鹅和鸭子。你看,河中央成片的斑斑点点就是正在歇息的它们,定神扫视的瞬间会有一丝突犯密集恐惧症的头皮发麻。因为靠得离河更近了,几只天鹅和鸭子嘎嘎嘎地游过来,真诚地望着你,以为你会丢吃的来。
五六只鸭子,苹果emoji对应的那种彩色鸭子🦆,排成一列,游在前面。刚从眼前游过,又见整个列队原路折返,河面泛起白色的水花追着最后那只笨鸭子,原来是渡轮来了。一位或许还很年轻但看起来好似中年的男子见我们站在渡口处(我们是在看鸭子),问我们是否要乘船,得到否定答案后,最后的这班渡轮旋即就朝河心开去。渡轮虽不豪华,但很划算,20克朗/人次。
河对面有一个高高的烟囱,吐出一团暗灰色的烟雾,那是还在工作的啤酒厂。静止的流动中,一串移动中的光亮带着轰隆的声响吸住了视线。一辆长长的火车正穿过铁路桥(Vyšehradský železniční most),铁路桥自然铺着铁轨,但也隔出了供人通过行人天桥。
柯扬说,去高堡(Vyšehrad)看看吧。从小路穿过去,几步就切换至气喘的爬坡模式。原以为高堡离家很远,结果走三千多步就走到了。高堡有各种与权贵相关的历史,普热米斯尔王朝、神圣罗马帝国、哈布斯堡王朝…于我们而言,它先是一个好逛的大花园,其次,这里有柯扬爷爷的祖先的一尊雕像。
高堡里的圣伯多禄与保禄圣殿,是新哥特式风格。仰望它时,我想起了在同为哥特风的米兰大教堂。2019年,在米兰大教堂的恢弘怪异和冷飕飕之下,我和猫猫闹了场没有将我们拆散的小摩擦。最近这一阵,每每在5点就天黑的布拉格夜行,一边想起老王的夜行记,一边想起和猫猫跨年时看到的满天烟火,一边念着老妈一定也会喜欢布拉格的饭后散步。幸好有这些瞬间(以及无需一一道来的其他),才让人在孤独的时候心头涌起恒定的温暖。
在高堡的最佳观景台,可以纵享布拉格静默美妙的夜景。我们在这里停留了片刻,后决定跨过不远处那座车辆呼呼奔驰的大桥返家。桥面有六条机动车道,人行道修了f形(当然没有中间一横)的围挡,柯扬让我猜这个设计的由来,我以为是贴心的防雨设施。殊不知,这是布拉格著名的“自杀桥”努塞尔斯基桥(Nuselský most),这个设计是为了防止那些出其不意的纵身一跃。听后再继续过桥,便情不自禁地、时不时会往围挡外望一望、往桥下扫一扫。哈,暖光纵横的城市是那么平静,辨不出哪儿藏着欢愉哪儿藏着悲情。走在一处时,下方尖房顶的建筑被围栏分割,行走时有一种空间狭仄的逼迫感仿佛在刺向喉间。这一定是某种心理暗示。正琢磨着,脚下忽然轰隆隆地响起来,柯扬这才告诉我,地铁C号线会从这座桥身穿过。
回家的路上,我跟柯扬说,我们要经常这样散散步,慢慢地,我才会觉得布拉格是我的家。
>>>打糊乱说
·即便是无奇的一天,也因为一点点珍视,变得不那么一样了。
·每一座城市,都是一本充满线索的古籍。
>>>影像彩蛋
见相册:夜行布拉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