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妈妈一起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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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妈视频，她说她正准备去我小姨家。等中午天气暖和一点，她们俩会结伴去澡堂洗澡，可以帮彼此搓灰。我想起了那些年和妈妈一起洗澡的经历，好多年没和她一起洗澡了。我老家在苏北，冬天天气特别冷，家里却没有暖气。那时候家里条件也不好，冬天不在家里洗澡，都是去澡堂。

小区门口有好几家澡堂，我和我妈常去的那家叫“长安浴室”，当时我还忍不住感叹，我们这个乡下地方，浴室名字起得很文艺啊，我先联想到西安，再联想到华清池，那可是杨贵妃沐浴的地方。一瞬间我也仿佛是贵妃附身，拎着塑料小篮子的脚步也变得轻盈起来。直到我无意间发现，“长安浴室”之所以叫这名字，是因为它就建在长安路上。也是，老板娘那一脸淳朴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会联想到杨贵妃的人。

我妈递过去两张澡票，换来两把钥匙。我们把带来的干净衣服和厚外套放在一个柜子里，脏衣服脱在另一个柜子里。每次脱衣服我都磨磨蹭蹭，天气太冷了，我不想脱。我妈懒得等我，她脱衣服像是剥香蕉皮似得，三下两下就脱光了。等我脱完衣服，摘掉眼镜，穿着脏兮兮黏糊糊的拖鞋，脚背拱起，摸索着前进，穿过人群，走进澡堂，在一片雾气中努力寻找妈妈的身影。

我找不到她，澡堂里泡着的女人看起来都一样。她总是眼尖先发现像瞎子一样的我。对着我大喊一声：“乖乖，我在这里，快下来！”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在一堆赤身裸体的人中发现我的。我根据她的声音辨别方向，又朝前走了几步，才看清楚。她坐在大池里，蒸腾的雾气像是一层薄薄的面纱，她在水中晃动手臂，看起来如鱼得水，悠闲自得。我不泡大池，我选择淋浴。从青春期开始，我就不接受大池。

我站在淋浴头前面酝酿勇气，澡堂里的水太烫了，我的细皮嫩肉是遭不住这么热的水。每一次都要先在后背上搭上一条毛巾，再接受热水的洗礼。我不懂那些女人怎么都不怕烫，她们站在水下洗得欢畅，这水的温度，可以用来给猪脱毛。

澡堂里有各种不同年龄的女人，我会观察她们，她们也会观察我。很多老年人，她们的身体皱皱巴巴的，胸部被吸干，像是两条被掏了瓤的丝瓜垂在那。中年妇女的身材多半是丰腴的，腰部有很多肉，但肚皮同样是皱皱巴巴的。我妈的肚皮上也有一圈一圈浅白色的花纹，看起来像是在池塘中扔下一块石子荡漾出来的波纹。

我会低头看自己的身体，我的身上也有肉，但没有皱纹，脂肪把我的每一粒细胞都填充饱满，把我的皮肤撑开，又白又胖，我对这样的身材并不满意，却总是听到陌生的阿姨对着我感叹：“没生过孩子的身体，就是不一样。”那时候我是认为自己也会生孩子，我问我妈：“你的肚皮是生我撑大的吗？如果我将来生孩子，我的肚皮也会变成你这样吗？”

妈妈看到我忧虑重重，总是笑着说：“也不一定，也许你的肚皮上不会留下痕迹。”

澡堂里的女人很少有单独来洗澡的，大部分都带着两三个孩子。那些年轻的妈妈们让姐姐带着妹妹洗澡，自己要亲自照料澡盆里的弟弟。深棕色的大澡盆里总是坐着一个小男孩，被热水烫红的身体看起来像是一只大虾。姐姐很懂事，当妈妈搓澡时，她们会像小大人一样，娴熟地照料弟弟，将来她们长大，也会结婚生子，也会这样照顾自己的孩子。妹妹们总是沉默，木着一张脸，站在旁边，像是个局外人。

澡堂不是一个适合聊天的地方，水流声太响。水落在我的身上，像是瀑布砸在岩石上。哗啦啦的水流声阻止了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大家把心思都集中在去除身上的污垢上。我刚洗完头发，我妈就从大池里走出来，站在我身边，让我帮她搓灰。她喜欢泡大池，用她的话来说：“这样就可以把身上的灰泡下来，等会你搓灰的时候，就会轻松很多。”

她只让我帮她搓后背，她自己能够到的地方，总是自己搓。我说我帮你搓呗，她说我搓得不如她搓得干净。

戴上搓澡巾，我用手轻轻地拂过她光洁的后背。她的皮肤很细腻，后背上有几颗红色的痣。哪怕生完两个孩子，我妈还是那么年轻，那么漂亮。我舍不得用力，怕这粗糙的澡巾刮伤她的皮肤。 “使点劲，你这灰搓的，感觉像是蚂蚁在我身上爬，你挠痒呢？” “我怕你疼。” “没事，就你那点手劲，我不会疼的。”她头也不回地说。我好像是想证明自己的能力，使出吃奶的劲帮她搓背。她的后背肉眼可见的红了，身上的死皮也被搓澡巾卷成一条条两头尖中间鼓的絮絮。直到有一次给她搓澡，她说了句：“有点疼，你轻点吧。”站在她背后，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长大，我的手劲变大，再也不是那个给妈妈后背挠痒痒的小女孩了。 当她给我搓灰的时候，我总是喊疼，她站在我对面，先抓住我的一条胳膊，在上面来回搓动。我免不了一阵龇牙咧嘴。她说：“我还没怎么使劲呢，你就喊疼啊？刚才让你去大池子里泡泡，你不泡，你看看你身上的灰还没有软化，搓起来当然疼咯。”她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手上的劲还是会减弱。 每一次她给我搓灰，都很有成就感，她总是一边搓一边说：“哎呀，你身上的灰还真多，你看看这一条条的，老长了……”有时候她还要从我后背上拿起一条灰，像是捏着一条毛毛虫似的，拿到我的眼前炫耀，仿佛那是她的战利品。 我只想摆脱她的手，站在淋浴头下，把那些“罪证”都清洗干净。她笑嘻嘻地拍拍我的背，说一句：“行了，你去洗洗吧。” 我刺溜一下钻进水里，看着身上的污垢随着水流落在脚边。我又忍不住拱起脚趾头，哪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灰烬，我也觉得脏。

洗完澡，穿上秋衣，再简单吹两下头发，我们就穿上厚厚的棉服出门。走出浴室，一股凛冽又干净的空气钻进的我鼻孔，我不再昏昏欲睡。头发还湿漉漉的，冷空气借机聚在我的头顶，我妈给我递过来一条大红色的毛线围巾：“赶紧围在头上，不要吹感冒了。”她生怕凉风从我的头骨里吹进去，把我的脑子吹坏掉。

“不要不要，难看死了。”我倔强地拒绝，我可不想像她们一样，围着土里土气的围巾。围巾还是她亲手帮我织的，那可不符合我年轻人的身份。 “丑什么呀？保暖最重要，快点围上。”她先给自己的头围上围巾，她围了那条绿色的围巾，是我初中时买的，后来我嫌弃它丑，就把它淘汰了，没想到我妈还留着它。 我也被迫围上红围巾，我们俩一个红一个绿，看起来特别喜庆。再次手挽着手，朝家走去。“洗完澡感觉好轻松啊。”我说。 “是啊，你身上的灰没有一斤，也有三两重了……”我妈笑话我。

作者的话：宣传一下我的书《他人是如何影响我们的》，书不错，说不定将来会成为畅销书，哈哈哈哈 当当链接：http://product.m.dangdang.com/29125424.html?t=1611695246 我的公众号：22号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