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双性恋，我更喜欢女生”

口述：阿狸

作者：李钘滢

摘要

我爱女人也爱男人。更重要的是，我爱这样的自己。

每次向陌生人出柜自己的性向，提到“双性恋”的身份认同时，我常常都会被问到一个问题：那你在择偶选择上，会对男生或女生中有明显的倾向吗？

此时，我都会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地回应“我更容易被女生吸引”。但接下来对方的表情，则会非常困惑地看着我，说“那你是因为世俗的压力，才不敢坦言自己是拉拉吗？”

我只好无奈地摇摇头，把自己的想法认真地讲述了一次。事实上，当同性恋社群在主流社会中争取越多话语权时，大众对性向的认知从异性恋拓展到了同性恋，却依然没有覆盖到双性恋；这就导致个体在出柜后，仍可能会遭遇一些刻板印象与歧视行为。

那么，作为一个双性恋女孩，我就是在上述的窘况中，一步步地完成了自我认同。

从无法与男生亲密接触，到喜欢一个女孩

喜欢上一个女生，对我而言是意料之外的事情，那时候还在大学期间。

从小到大，在不同年代、内容的偶像剧“洗脑”下，我一直都以为自己是一个异性恋女孩，因此只会对男生产生好感。甚至，在青春期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幻想长大之后，自己会与一个帅气的男生结婚，再生儿育女，过着平淡却简单的生活。

然而，当我真的与男生交往后，却都无一例外地，愈发觉得不适。刚开始谈恋爱时，我对他们的感觉非常强烈，他们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让我心动不已；哪怕他们身上有很多缺点，我都觉得可以忽略，只需要享受彼此陪伴的甜蜜，与对方尽情作乐。

可随着相处的时间越长，当男友提出希望更深入的亲密接触时，我却不知如何有点想逃离，甚至抗拒到想躲开他们。因此，在他们主动亲吻与拥抱我后，我都会突然从先前欢声笑语的姿态，仿佛突然被绳子束缚住了，瞬间动弹不得，也不知道如何回应接下来的的亲密举动。

对此，我想不出明确的抗拒的理由，只是感觉他们靠近的时候，脑海会突然蔓延出一种厌恶感，只希望通过减少与他们的接触，避免更多身体接触。最后，两任男友都觉得我太保守了，便提议从情侣重新回到了好友的状态，或许彼此相处会更舒服。我答应了。

但经历了两段无疾而终的恋情，我却非常困惑，明明自己不是一个保守的人，平时与女生朋友、父母的肢体接触，也没有任何异样感；可在与男生从陌生到熟悉，直至特别近距离的相处时，我的心情则会毫无理由地紧张，喜欢的感觉也随之慢慢冷却了下来——难道是因为对方的性别吗？

上述疑问，已经超出了我作为一个学生的认知了。于是，我便把自己的故事发在学校的树洞平台，还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希望有人可以解答我的困惑。很快，比我小一岁的A，就联系上了我。

A加我好友的第一天，就跟我出柜了。她喜欢女生，却从来不敢跟别人提；因此当她看到我居然敢在树洞里，这么直接地表达对亲密关系的烦恼时，第一反应就是“有趣”，便毫不犹豫地加上了联系方式。

于是在那天之后，我开始经常与A聊天，讨论彼此的恋爱观。偶尔有意见不同的时候，她会揶揄我“有贞节牌坊所以不能被伴侣接触”，我则反击她是“胆小如鼠不敢秀恩爱”；虽然大家吐槽都很狠毒，但两人又会很快地和好。

慢慢地，A就变成了我的垃圾桶。无论生活大小事，我都会想跟她分享。她有时候会认真地给我回应，有时候就是敷衍地发一个表情。但对于我而言，有一个让我畅所欲言的人，又不会我评价甚至苛责我，感觉真的太美好了。

随着对彼此愈发了解，我们的话题，则从恋爱谈到家庭、学校与未来发展。在日复一日的交流中，我甚至没有意识到，A对我的称呼已经从“学姐”变成“宝贝”，我们的互动逐渐到了暧昧的状态，可没人捅破这层“窗户纸”。

直到有一天，她写了一封长信向我表白，让我彻底慌了。一方面，我确实很喜欢A，可从来没有与一个女性谈过恋爱，不知道这是否与男性交往有不同；另一方面，我不希望跟男生有太多的身体接触，那么我会不会抗拒跟学妹的身体接触呢？又或者说，我其实是一个无性恋吗？

这些困惑的问题像鞭炮一样，开始噼里啪啦地在脑海中响起，让我不知道如何回应学妹的告白。

在情感与身体上，我发现自己更偏好女生

思前想后，我告诉A，准备先从影视作品中了解同性之间的亲密关系，随后再决定是否开启这段恋情。

于是，在A的推荐下，我从《Yes or No》，看到了《阿黛尔的生活》。看第一次的时候，我还没有完全看懂，后来又重复看了几遍，直至整个人都沉迷在了这两个故事中。当两位女主角经历各种误会或困境终于在一起时，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与A，其实是在复制粘贴类似的情节。

作为一个从小只了解异性恋模式的女孩，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拿着一个圆圆的球，我却只会觉得其只能在草地上踢，从未想过可以投篮的可能性；直到到电影，我才看到有很多人在用球投篮，而且他们也玩得很开心。那么如何使用这个球，就跟我的亲密关系一样，其实有很多种选择。

因此，在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后，我淋漓尽致地哭了一场，随后打电话给A告白，表示希望能与她谈恋爱。A很讶异，直接买了一堆零食，来到我的宿舍楼下，说要送我“定情信物”。就这样，我开始了人生中第一次与女生恋爱的经历。

不过，每次A拥抱或者亲吻我的时候，我的身体都没有之前那种抗拒感。毕竟比起两个前男友的粗鲁与急躁，A通常会主动问我的意愿，随后再开始温柔地触碰我，直至更紧密的身体联结。在她的引导下，我反而变得特别柔软，就像是口香糖般，只想黏在她的身上。

我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并非是一个纯粹的异性恋者。虽然，与男生在一起的时候，我依然会被他们的外貌、思想吸引；可他们的身体，却难以引起我的欲望，因此无法在身体上有更亲密的接触。

但A的出现，则让我对自己有了新的认知：因为当我的伴侣是女生时，无论是在情感与身体上，我都渴望与她联结，尽情作乐——那么更准确地说，我实际上是一个更偏好女生的双性恋者。

后来，由于我与A的未来规划不同，她要出国继续深造，我则继续留在本市工作，因而决定和平分手。但对我而言，与学妹的甜蜜时光，才是真正意义上的 “初恋”；在交往过程中。她不厌其烦地倾听我的苦恼，尤其是那些鼓励的话语，就像是一股强大的力量，源源不断注入我的身体。

多亏了她，我才知道感受到女生与女生之间的爱，是如此美好。

一个更喜欢女孩的双性恋，真的不是拉拉

不过，在与A分手之后，当我再开始约会时，却遭遇了一个基于性向的歧视窘况中。

一方面，当我与男生约会的时候，坦诚自己与男性在一起时，情感得到满足，可身体更偏向无性恋的状态。他们的表情则会瞬间变换，非常困惑地看着我，说“那你是因为世俗的压力，才不敢坦言自己是拉拉吗？”又或者是问我“你是不是在找同夫而已啊？”

另一方面，当我与拉拉分享自己的想法时，她们也觉得不可思议，无法理解我为何身体跟男性无法契合，却还是会对男生产生爱慕之情。甚至，有一个T认为，我这样的双性恋，只是想玩弄女生的身体而已，不可能付出真心。

这让我非常尴尬，只能在双性恋社群找社群伙伴，询问他们的生命故事与看法。不可否认的是，有一些双性恋者，不会划分对哪个性别的区别，在情感与身体上都能感受到强烈的吸引；但还有一些双性恋者，跟我一样会对其中一个性别有倾向，因而也遭遇到了排挤或者讽刺。

但事实上，在异性恋与同性恋的之间，还存在着无数种可能性；哪怕是0与1之间，都有无数个数字。那么每个人在性向光谱上，同样也并非固定不动，时而停止时而移动，全凭个人的主观意愿，去做出适合自己的选择。

所以到了后来，当再次听到他人对我性向的质疑与不解时，我会认真地跟对方分享故事，再诚恳地讲述自己的想法。或许，对方可以从一无所知的状态中，以我的经历为引起，从而再思考对多元、开放的定义，更加了解在性少数社群的少数派多一些。

此外，在双性恋的自我探索这条路上，除了继续找合适的女友，我还希望拓展与男性在身体接触的尝试。当然，我无法像异性恋女孩与男性发生性关系；但不妨碍我与他们进行其他探索，比如与对方玩鞭打、捆绑等虐恋体验，同样可以从对男性的发号施令中，获取特别的愉悦。

最后，我并不想给双性恋下一个定义，或者分析双性恋的生活状态应该是什么样子。我更想通过自己的故事告诉大家，其实存在有各种各样的双性恋者——我爱女人也爱男人；更重要的是，我爱这样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