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剧结局,是不是悲剧的开始?
一直觉得一部喜剧如果从结尾开始继续演,大概率会演成悲剧。
《泰坦尼克号》是悲剧。可在出演《泰坦尼克号》十多年之后,男女主角小李子、温斯莱特又联袂出演了一部叫《革命之路》的电影。影片里,小李子和温斯莱特饰演一对陷入枯燥无味工作,理想破灭,爱情枯萎,生活陷入焦虑烦躁的夫妻。而他们曾经就像杰克、露丝那样浪漫相爱,对未来充满着理想与热情。
很多人认为,如果《泰坦尼克号》的男女主角都活下来,然后开启“幸福”的婚姻生活。那么十多年后,他们就会活成《革命之路》中那对夫妻。
不论是悲剧还是喜剧,作者、导演总会让故事停留在最触动人心的那一刻。如果我们让故事从那一刻重新演起,若不让主人公重启人生,那故事大概率将走向平庸。而这本身就是一场悲剧。
蔡康永在点评《魂断蓝桥》时说,如果男女主人公罗伊、玛拉最终生活在一起,那么玛拉会变成万千家庭主妇中的一个,毫不动人,而他们的爱情会湮灭在时间、生活之中,宛若当初就不存在一样。
导演用一个悲剧结尾,终结了这种平庸的可能。
如果结局是喜剧,也就是按下了平庸的按钮。
米兰·昆德拉在解读《尤利西斯》时,很明确地告诉读者,这个故事的喜剧结尾,就是悲剧的开端。在漂泊的十年里,尤利西斯日夜思乡,思念妻子。可事实上,他和妻子帕涅罗珀同床共枕的时间,远没有与女神卡吕索普那么久。他真的更爱妻子吗?真的思念家乡的亲朋吗?
其实,回归只是一种本能,一件我们告诉自己必须去做的事。而归乡之后,尤利西斯会发现自己并不了解十年未见的妻子,他将和一群陌生的亲族生活在一起,人们不会反复对他的冒险故事感兴趣……他会成为一个平庸、啰嗦的老头。
所以在但丁的《神曲》中,在诗人丁尼生改写的《尤利西斯》中,回乡后的尤利西斯不甘乏味的生活,和自己的船员再次出海,并死在了冒险的途中……
为了拒绝喜剧结局带来的潜在平庸,诗人宁可让尤利西斯死掉。在他们看来,平庸比悲剧更加可悲。
如果平庸是可悲的,那么大多数喜剧收场的文学作品,都潜藏着悲剧。而大多数悲剧结尾都文学作品,恰是作者在掐灭平庸的可能,让爱情、人性、故事永远保留在它最动人的那一刻。
蓼儿洼的悲剧,让《水浒》有了无穷的悲凉,但梁山好汉终究是梁山好汉。
唐僧师徒四人修成正果,明明是喜剧,可悟空、八戒未来会怎样呢?还会是原来的悟空、八戒吗?这个喜剧结局,似乎比悲剧更叫人不知所措。
现实中,更多伟大的作家选择了让小说的结局超越悲剧和喜剧的界限。
《金瓶梅》的结局是吴月娘收玳安为义子,安享天年,说起来不算悲剧。可与这一幕对应的那个梦境,月娘的儿子、家仆都被云守理所杀。而在此之前,西门庆横死,潘金莲为武松所杀,西门大姐自杀,陈敬济流落江湖,后和春梅一起被人所杀,应伯爵病死……这一切究竟是悲还是喜,是善还是恶呢?
也许人生的真相就是如此,大家只是荒诞画卷里的一笔,悲喜都是一厢情愿。
这是以前写的一个关于悲喜剧的知乎答案。也许很多人和我一样,害怕美好的东西变得平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