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珉:前生,今世,来期(34)
34.
我慢悠悠地划着小船,一句话不说,脑子还沉浸在小岛上那个幽深的世界里。在此刻的小岛上,或者说在小岛上的这个时候,一定是未来的一个开端,或者是在未来的门前,只因那个虫子叮咬阿冰屁股,我就在走向美妙的未来之门的一刻回头了。那个虫子也许是未来世界的守门者,他检查到我在什么方面达不到要求,就把我从未来的门前赶回今生当下。
过后回忆,应该是我犯了佛家五戒中的邪淫戒。当我登上小岛,对周围环境产生异样感觉的时候,心底便有一丝淫念升起——我会不会突然抱住阿冰,她会不会也渴望我发出的淫威,然后我们瘫倒在铺满金黄木叶的荒凉乐土上挣扎,随即进入绝对享乐的二人世界。
人要获得进出三世六道的神通,即佛家说的宿命通,必须彻底放下妄想、执着,严守五戒、十诫,走八正道而不生退转。你一犯戒,尽管只在心上还没有付诸行为,过去和未来的守门者就能一眼看出,因为他们都具有他心通这个神通,能够洞察俗人内心里任何一丝邪念的阴影,然后将其打回凡尘。
我问阿冰我们在岛上花了多长时间。她看一下手机,说我们从农家乐出来才过半小时。我说不可能啊,单是划船就要二十分钟哩!我想确定我们在岛上是不是没有花时间,或是只花了极少时间,但阿冰对我的话题不感兴趣。
阿冰换了个话题。她说,你的土药方就地取材,还真行啊,现在不疼了。我说我的土药方多得很,我在二十四岁参加工作以前,不管内病外伤,基本不用医生和别人的药,都是用我自己的药。阿冰问治疗外伤比如虫子咬伤,还有什么土药?我放下木浆,任由小船在水面荡行,慢慢给她讲述我的好多急救外伤的土药方。
我说,对于治疗外伤,不论时间、环境、条件,任何人都能使用的土方子主要有三种——一是前边说的口水,有好些动物比如猫、狗、牛等,它们会用舌头舔舐伤口,其实就是本能地用口腔唾液来治疗外伤;二是用尿液,我小时在家常用,工作后也用过,上世纪90年代,有次下乡搞计划生育,晚上睡在乡政府的木板房楼上,半夜被老鼠咬伤屁股,我撒把尿在手心里给伤口一抹,第二三天就好了;三是用土,抓一点干泥巴在手心里,用食指和拇指捻成粉末,然后吐点口水或撒几滴尿液稀释成药膏状,敷在伤口上就行,等稀泥干掉,伤口也基本痊愈了。
阿冰问:这些方子你给别人用过吗?我说都是我自己用,从不外传,今天给你用——给别人用,还是第一次。阿冰说,她第一次接触到一种观念——好像什么东西都可以做药,尤其是泥土和尿液。我说这不奇怪啊,星云大师就说过,凡事皆有利弊,只要懂得权衡之道,往大处着眼,枯石朽木也能入药。泥土肯定含有丰富的药物成分,所有药材都是泥土里生长的,或者是从埋藏地下的矿物质里提取的;要是从时间上往前说,人类生命都是在泥土上诞生的啊!尿液绝对是身体这个药炉加工的神奇汤药,我从小到四十多岁,犯的好多眼疾都是用尿液治好的。
我讲着讲着,好像走入了过去,湖面上的清波没有了,湖面在一惚恍间,变成我小时老家背后森林中平静的水库,我和一个仙女在水面上飞行。我一边轻轻慢慢地飞,一边讲述我小时的土药方,我说木灰、纸灰、烟灰、猪油以及猪毛烧成的灰,还有蜘蛛网、头皮屑、糯米饭、清鼻涕、狗屎草、马屁虫等,都能治疗外伤。最奇特的还有花瓣,比如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流血的时候,可摘一片花瓣轻轻盖在上边,开始有一种舒服凉凉的感觉,等花瓣蔫了,伤口也痊愈了。我越讲越起劲,还喊了一声小贵阳。小贵阳和他的弟弟小贵州,都是我儿时要好的同伴,他们和我一样也懂得很多土药方,小贵阳在大概十二三岁就患肺病死了,但此刻他就在我身旁,和我一起交流玩弄和炮制土药方。还朦胧看到小贵州,想起他蹲监狱时,患什么病都不要医生开药,自己在墙上或地上就能找到什么玩意儿来治好。
在我讲述土药方的过程中,阿冰发出一阵阵的大笑声。我们交往十多年来,她从没有笑得这样开心过。突然发现在碧水和蓝天之间,只有阿冰轻盈的身姿和笑靥最美。阿冰变成一个仙女,飞到了我的前边,她的两条腿好长好长,美得像浸在水里的荷花茎秆一般。我好像在空中飞,又好像在水里游,慢慢游到她的腿间,又看到了阿冰白嫩的腿肉和屁股。嗒地一声,船的一头撞到岸边,我从老家清幽的水库又回到了毛栗湖里。已经有过很多次证明,只要心底有一丝淫念浮起,我便会立即从过去或者未来被遣返今生、眼下。
第三天阿冰打电话给我,说她屁股上的伤口不疼也不痒,全好了,还洗过澡,没事了。她说,她还打电话给她母亲,跟她母亲讲兴义城里有个陈嘉珉老师可神了,能用口水治疗外伤。她母亲说不会这样简单吧,听说兴义万峰林里有些长着人样而似神非神的人,懂得用咒语疗伤呢。阿冰问我:陈老师您真懂咒语吗?我说不懂不懂,我只是凭心愿做事,心愿本身就是一剂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