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事(一)—— 母亲的第一次务工
自从有了疫情,感觉控制不了自己的生活,有心无力,每个工作日都想着周末要做一点让自己开心的事情,可是一到了周末就只想休息,放空自己,想得比以前更多了,比刚毕业的时候更焦虑了。无数次想起以前的事情,担心往后这些记忆越来越模糊,同时也是给自己找点事做,所以决定写下来,时间线估计也是不顺的,就按照自己的记忆来吧,想起什么写什么,大多是关于家人的。 —— 2021.01.25
(一) 母亲的第一次务工
2013 年的春节之后,母亲跟几个常年在外务工的同乡一起前往浙江永康。母亲仅有小学三年级的文化,只能勉强写下自己的名字,识些简单的汉字,只能听懂简单的普通话,也不会说。有时候总觉得她看不懂电视剧里的剧情,因为听不明白普通话,也不认识字幕,有时一家人在年代久远的电视机面前看到精彩的情节时,我就问:“妈,这里你看懂没?”,她总是笑着说着自己的理解,大部分都是与剧情不符的,所以我才有了怀疑,导致我现在只要跟母亲一起看电视,隔几分钟就会跟她解释一下人物关系和故事走向。
2013 年母亲47岁,在那之前她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贵阳,还是我刚出生的时候去的,县级及以上的城市就是她眼中的”大城市“,就算去过很多次也不识路,有着红绿灯的十字路口和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对她来说更让人迷失。不知道绿灯亮了可以走,不知道乘电梯要站右边。到这里你肯定很疑惑,为什么我们一家人要同意母亲外出呢,那无疑是不可抵抗的经济原因,加上有同乡一起,大家都是淳朴的人,永康那边有我姨在,会互相照顾。但是我们还是会担心,母亲不会买票不会坐车,不认识路……外面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挑战,被未知的陌生感充斥着,但是迫于经济压力,也实在没有其他法子。
那时我高三,他们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后辗转到了永康,晚自习前我掐着时间给母亲打电话问是否平安到达,母亲开心的跟我说她终于坐上火车了,火车噔噔蹬的,不像客车一样容易让人晕车,那时的我也没有坐过火车,也因此怀揣着对火车的期待直到考上大学。母亲进了工厂,黑白颠倒,做起了流水线上的工作,也从那时我们养成了每周通电话的习惯,那时我们用的还是那种带按键的小手机,跟妈妈通完电话后,又给在老家的爸爸打,爸爸妈妈之间也会自己打,都是聊今天吃了什么菜,发生了什么事情,去了哪里。母亲的工资是计件算的,需要工人们自己在笔记本上记下一天加工了多少个零件,算工资的时候才能知道老板有没有算少了,母亲不会写那些复杂零件的名字,所以每天下班都会拿着她的小笔记本和笔让同车间的工人帮着记录,听母亲说那里大部分人都来自我们老家附近的地方,所以大家沟通没什么障碍,后来让别人帮忙的次数多了,人家也就不耐烦了,又换另一个人,隔段时间再来找这个人,嘴上不耐烦但是还是会帮忙,务工期间换了几个工厂亦是如此,想来母亲遇到的都是善良可爱的人,母亲个子很小,也很瘦,经常笑着说:“他们都我叫小矮子”。刚开始上夜班时她会跟我抱怨上完夜班白天睡不着,后来不抱怨了,但是说白天睡觉的时候隔壁房间有点吵,感觉没有睡够,晚上上班到凌晨会困,担心机器伤到手。
第一年母亲没有跟我姨住在一起,大概几个公交站的距离吧,母亲工资一周结一次,我姨给她办了当地的存折,但是她还是不会取款存款,每次都要去找我姨帮忙存,但是也不能每周都去,母亲就随身带着一个小布袋,里面放着钱,每周发工资就往里面放,去哪里都放兜里,睡觉也要放在被子里,直到下次跟我姨见面,说有时候很忙了好久没有见面,小袋子里面的钱变得更皱了,走路变得更小心了,生怕不小心掉了找不回来。姐妹俩偶尔会去周围的小商品市场逛逛,有时她休息了无聊也会自己去走走,但是不敢走远,怕回不来。就在那时她跟隔壁乡镇的一个阿姨学会了织毛拖鞋,去买了线团和鞋底,第一年春节回来时给我爸我奶奶、我和我弟各织了一双,就是没有自己的。
春节也是跟别人一起回来的,那天我在火车站门口等了很久,陆陆续续有人出来了,她个子小到差点淹没在人群里,但我一眼就看到她了,手里拿着,背上背着,大包小包的走出来,头发很乱,衣服上、行李上到处都是灰,感觉老了好多,眼泪在我眼眶里打转,我强忍着憋回去 了,立马过去接住,她一边放下行李一边说买的编织袋太薄了,东西都散了,那一瞬间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如此生气,用着差不多是呵斥的语气说为什么不买个好点的袋子,为什么要带那么多东西,母亲说人到了东西就到了嘛。可能气她对自己不好,才一下老了那么多,也可能是气明明花点钱就能自己舒服一点,但是就是舍不得,那一刻所有情绪全都被气走了,我拿过行李,一起去火车站旁边的批发市场随便买了箱子,因那天晚上我还要上自习,从安顺到家还需要转两趟车,我嘱咐好她到哪里下车,可千万别坐过了,送她上车后我就回学校了,路上又后悔了不该生气,果然对亲近的人最容易发脾气,因为知道他们无论如何都会爱你。
2014 年我考上了武汉的一所大学,按老家的习俗考上大学的人家要办喜酒庆祝,母亲问要不要回家来,我说不用了,一是我觉得我还不值得这么大阵仗的庆祝,二是来回路费确实是不小的一笔费用,加上她不喜欢坐车,更何况还那么久,说比干活还累,因此喜酒也就这么过去了,9 月开学我一个人跟着一个同学他们一家去了武汉,那年从老家到武汉,换了个地方跟家人通电话。有时网上搞活动我会买些冬天的衣服寄过去,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因为每次都说衣服很合适,我姨看了也说质量不错。两年的时间就在无数个通话中过去了,母亲还是一样地找别人帮忙记录工作量,一样地让我姨帮忙存钱,一样地黑白颠倒。我没有去过她工作的地方,没有去过流水线型的工厂,只知道是个劳动就会有收获,做多少赚多少的地方。
2014 年春节,母亲存折里一共攒了 8 万块钱,因为是外省的存折去镇里的信用社直接取还取不出来,需要我姨在永康那边去办一下手续,因为这件事情,我第一次看到母亲哭,我也哭了,她刚开始不理解这是什么原因,在她看来就是钱取不出来了,以为两年的活都白干了,我家人是属于感情不外露的类型,不懂得也不会向对方表达自己的情感,在人前哭确是一件令人手足无措的事,我一遍又一遍地跟她解释,钱不可能取不出来的,等姨那边办完手续,过两天就行了,现在想想真是又心疼又想笑。
之后老家的水果特产发展起来了,母亲就不外出务工了,从此这段务工经历也成了她的谈资,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些事情翻来覆去的说,我也不说“妈这个你说过了”类似的话,只是让她自己说,我插缝应几声,从始至终我都不知道那两年她的生活是怎么样的,上夜班怎么克服困意的,每次来回一天一夜的硬座是怎么熬过去的,只知道很辛苦。但是她不觉得苦,甚至还为自己出去“见过世面”而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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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山(*╹▽╹*) 赞了这篇日记 2021-02-23 04:2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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