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透社专题报道：美国疾控中心怎么错失发现新冠悄悄传播之机
DeepL 译
罗轻舟 校
2020年2月初，57人抵达内布拉斯加州的一个军事基地，他们是第一批从中国武汉撤离的美国人，武汉当时是新冠状病毒爆发的中心。美国卫生官员当时对这种神秘的新病毒知之甚少，而被撤回隔离的群体提供了一个早期的机会来衡量这种威胁。
联邦政府向内布拉斯加大学医学中心的一个团队寻求帮助，其中包括经验丰富的传染病专家James Lawler博士。Lawler告诉路透社记者，他立即向世界著名的美国疾控中心（CDC）请求允许对被隔离的群体进行检测，他认为这对了解没有症状的人是否被感染并可能传播致命的病原体至关重要。
联邦机构官员担心，被留置的人不会给予恰当的同意，因为他们可能会感到被胁迫进行检测。“疾控中心不批准这项研究，”在路透社获得的一名隔离点官员去年2月8日写给Lawler的电子邮件中。“请停止出于研究目的与而这些旅行者的所有接触。”
两个多月过去了，疾控中心将其检测指南扩大到包括所有无症状的人，并在不久后表示，这种静悄悄的传播“可能会明显地促进新冠大流行病的传播”。到11月，该机构估计，一半以上的病例是由目前没有症状的人传播的。
批评人士普遍认为，疾控中心在冠状病毒祸害期间的关键决策失误，是因为当时的总统特朗普及其政府干预了该机构的运作，并压制了内部专家。这件事现在是国会调查的主题。然而，路透社发现了新的证据，证明疾控中心对疫情的应对也受到了该机构的职业科学家和一线工作人员的行为——或不作为——之破坏。
根据早前未披露的内部电子邮件、其他文件和对关键人物的采访，在新冠流行病的关键时刻，当在国外的美国人可能接触到病毒后回国被隔离时，美国疾控中心拒绝或抵制了潜在的研究这种疾病是否会被那些没有症状的人传播的宝贵机会。
在拒绝对从武汉返回的人员进行检测后不久，联邦机构未能及时对“钻石公主号”上撤离回来的318名乘客中的无症状者进行检测，当时“钻石公主号”游轮上的人受到病毒感染后停靠在日本。此外，路透社发现，疾控中心当时未能有效利用外部专家，有时似乎对当地的危机毫无准备，缺乏足够的个人防护装备，并无视既有的操作规范。
“是的，他们受到了政治干预”，乔治城大学国家和全球卫生法奥尼尔研究所所长Lawrence Gostin说，他指的是特朗普政府涉嫌添乱。“但这并不是美国疾控中心在新冠期间表现不理想的唯一原因。有很多事情都出了问题。”
四位顶级公共卫生专家与伦理学家告诉路透社，是否对被撤离人员进行测试或从事研究的问题一直是一个敏感话题。但他们都表示，鉴于公共卫生紧急情况的快速变化，疾控中心应该朝此推进。
此外，疾控心在2017年的定稿规则规定，只要参与者被寄予“知情同意”或选择退出的机会，就明确允许在他们被隔离时对其进行医学检测。知情同意意味着给予人们足够的信息，以了解检测或程序的风险和益处。
Gostin说，疾控中心反对检测的论点在当时之情形下是“不合理的”。“你正在征求同意，并没有施加任何伤害”，他说。“有一个很好的理由去做。”
很难知道在无症状的人群中进行更积极的早期测试是否会显著改变美国的新冠流行病发展轨迹，新冠已经感染了2400万人，并导致40多万人死亡。
疾控中心并不是唯一在这个问题上挣扎为难的机构。值得注意的是，世界卫生组织的一位官员在6月份称无症状传播“非常罕见”，但一天后又说“我们实际上还没有这个问题的答案”。最近几个月，世卫组织表示，没有症状的感染者也会被传染，但“仍不清楚这种情况以何等频率发生”。
不过，韩国、新加坡等一些国家还是在早期就采用了大范围的检测方式来识别有症状或无症状的感染者，并且与美国不同，广泛要求戴口罩或发放了口罩。
疾控中心的科学家们臭名昭著地搞砸了冠状病毒检测之创建，并花了几个星期的时间来试图解决问题，这使广泛的检测——超出那些有症状的人之外——在新冠传播开来的第一个月内成为了不可能之事。
对于路透社的详细询问，疾控中心发言人表示，该机构拒绝发表评论。
在特朗普执政的最后几周，白宫官员没有回应关于政治干预类报道的评论请求。
疾控中心已经遭受了十来年的预算资金下滑，其内部存在的问题表明了新上任的总统拜登和他的疾控中心主任Rochelle Walensky，在科学家、其他公共卫生官员和公众的心目中恢复疾控中心的声誉方面，面临着严峻挑战。
拜登发言人称，Walensky“承认必须要做更多工作以恢复公众对疾控中心的信心”。
在疾控中心工作了20年，并且一度负责新冠防范工作的Sonja Rasmussen博士说，该机构的工作人员是“世界上最敬业的专业人员之一，他们在最艰难的环境下尽了最大努力”。
“这是一场极具挑战性的大流行病，任何人都很难猜到会发生什么，”她说。
但她和其他公共卫生专家也告诉路透社，美国人应该彻底检视疾控在新冠危机中的短处。
“我们必须在这种情况再次发生之前弄清楚需要解决什么问题”，现在是佛罗里达大学教授的Rasmussen说。
请求被拒绝
去年2月7日，一批美国人从武汉及周边省份抵达阿什兰营地（Camp Ashland），该营地是国民警卫队基地，临近奥马哈和内布拉斯加大学医学中心，该营地是国家防御生物恐怖主义和传染病的重要前哨。
传染病专家Lawler，曾在乔治·布什和奥巴马政府应对大流行病部门工作，Lawler怀疑一些被撤离人员可能感染了冠状病毒而且是在尽管没有症状情形下的感染。他的怀疑部分是基于亚洲和欧洲的科学报告。
根据路透社通过《信息自由法》获得的电子邮件，从2月8日开始，Lawler向疾控中心施压，要求允许在被隔离群体中进行自愿和有限度的冠状病毒检测。
电子邮件显示，Lawler已经赢得了美国卫生和人类服务部（HHS）负责阿什兰被撤回人员的官员，内布拉斯加州卫生部门和他的大学医学院系对这种检测的支持。HHS负责监督美国疾控中心。
当周星期六晚些时候，疾控中心驻阿什兰营地的代表Eric Kasowski给Lawler发来电子邮件，Kasowski诉Lawler，Lawler对57名被隔离的人进行检测的要求“很快就被报送到疾控中心首席副主任Anne Schuchat博士那里”，Schuchat博士已经在疾控中心工作了32年。
Schuchat将路透社的问题转交给疾控中心新闻办公室，后者拒绝置评。
疾控中心对Lawler的回答是否定的。
根据2月8日的电子邮件。“疾控中心的立场是，由于研究的对象是一群被联邦检疫令留置的人，自愿参与的情况将很难得到保证，因此，疾控中心不批准这项研究。”
Lawler 说他一直在催促Kasowski。但Kasowski第二天早上告诉Lawler，检测建议再次被拒绝，这次Lawler 的申请报送到的人员中包括了疾控中心主任Robert Redfield。
"这太荒唐了，"Lawler说，他曾对Kasowski这样说过。
Kasowski拒绝对此发表评论，他将问题提交给了CDC。
Lawler说，在为期两周的隔离期间，并没有让每个人都接受检测，而是只有一名生病住院的回国人员接受了检测；结果是冠状病毒呈阴性。其他 56名隔离后离开的人员，不知道他们是否携带病毒，并且Lawler说，他知道的没有疾控中心的人员负责跟进这些人的后续情况。
在2月10日给Kasowski的电子邮件中，Lawler警告说，联邦政府不对没有症状的人进行检测，“可能会错过美国的水下冰山”。
主要问题
没过几天，Lawler就接到了一项新的联邦任务：帮助疏散滞留于停靠在日本横滨的钻石公主号游轮上的300多名美国人。
与他一起到场的还有来自马萨诸塞州总医院的资深传染病专家Dr. Michael Callahan博士，他刚刚被任命为美国国土安全部抗击新冠特别顾问。Callahan说，上世纪90年代中期，他在疾控中心接受了两年的医学科学培训，这激励他离开学术界，转而从事与疾病爆发作斗争的实地工作，几周前他刚刚在中国治疗过冠状病毒患者。
2月14日，Lawler和Callahan 抵达横滨后不久就出现了重大问题。
根据Lawler和Callahan 3月提交给美国国土安全部并由路透社获得的一份“行动事后”报告，包括国土安全部和其他美方人员在内的美方团队不得不向日本当局借用对讲机，因为他们没有可以用于国际通话的手机。
根据该报告，由于美国人的物资没有及时到达，日本不得不将基本的防护装备借给美国团队。一些队员没有受过处理“高传染性疾病”的训练。
Callahan称，他不得不拒绝了两名疾控中心的工作人员试图登上日本的钻石公主号，因为他们没有急诊医疗和感染控制方面的现有经验。
Callahan说，这个问题并不是孤立地发生在美国疾控中心应对冠状病毒上。他说，在他近年来与疾控中心工作人员在实际工作的平常互动中，他看到了“临床专业知识和事件管理的逐步退化”，尤其是在非洲埃博拉病毒爆发期间。
Callahan说，疾控中心需要“当严重事件发生时，能够真正从事公共卫生工作的人”。
没有足够的证据
2月17日，Lawler 带着151名邮轮乘客飞往德克萨斯州圣安东尼奥附近的拉克兰（Lackland）空军基地。飞机后部的塑料帘子被利用来为5名在日本被检测出新冠阳性的乘客制造了隔离组。
在飞行过程中，Lawler 将两名发烧的乘客转移到隔离区域，计划是将这些人送往内布拉斯加医疗中心。疾控中心人员在德克萨斯州迎接飞机，但是当时相关预防措施出了问题。
根据行动事后报告，“疾控中心负责人员在没有与机组人员就安全或污染问题进行协商的情况下登上飞机”。
疾控中心官员的个人防护装备“由于飞机上可能存在的高度污染而显得严重不足。这很可能使疾控中心人员和地面上的其他应急人员面临危险”。
报告中提到，更重要的是，疾控中心官员将两名在飞行中出现症状的人与健康乘客群体一起处置，疾控中心对该航班的处理违反了灾祸医学规程。报告中没有提到疾控中心有关官员的名字。
报告称，当Callahan与另一组167名“钻石公主”上的乘客抵达位于北加州的特拉维斯空军基地时，也发生了类似的问题，一名疾控中心官员登上了飞机。
电邮显示，与此同时，一直在与Lawler合作的内布拉斯加州公共卫生实验室的官员，要求疾控中心允许内布拉斯加州公共卫生实验室检测来自钻石公主号的正在接受隔离的乘客，即使他们没有症状。
美国疾控中心流感专家Tim Uyeki博士2月17日给内布拉斯加州公共卫生实验室主任回信称，疾控中心只想检测有症状的人和之前在日本检测呈阳性的人，理由是日本检测的准确性不够详细。
Uyeki拒绝发表评论，并将相关问题转给疾控中心新闻办公室。
Lawler和Callahan 说，他们于2月下旬飞往亚特兰大的疾控中心总部，与Redfield和其他高级官员会面，根据他们在钻石公主号上的观察他们提出了对疏散工作的缺陷和无症状感染的传播潜力问题之担忧。
Lawler说，疾控中心官员回答目前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没有症状的人会传播疾病。
Redfield没有回复有关此问题的评论请求。
与此同时，根据加州索拉诺县当地卫生官员Bela Matyas博士以及内布拉斯加医院人员与疾控中心之间的电子邮件，在德克萨斯州和加利福尼亚州的两个隔离点，疾控中心的工作人员开始对一些没有症状的邮轮乘客进行检测，这些乘客此前在日本的检测结果呈阳性。
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官员对日本当局所做的测试的准确性表示怀疑，但结果证实，至少有一些乘客确实是阳性的——仅加利福尼亚基地就有16人，Matyas说。德克萨斯州的数字不详。
在2月下旬的第二周隔离期间，疾控中心和当地卫生官员开始向所有的邮轮乘客提供检测。Matyas说，在大多数这些人员争取检测的加州，又有10人被发现患有新冠。
尽管有这种无症状感染的证据，但疾控中心在其关于无症状感染的公开指南中没有立即做出改变。
‘相当常见’
到了3月，美国和国外无症状扩散的迹象越来越多。
当工作人员被部署到西雅图郊区处理Seattle护理和康复中心，这是一个处于相对封闭环境下的爆发，疾控中心的转折点到来了。根据疾控中心的消息，从3月13日开始，King县和疾控中心官员测试了82名居民中的76名，无论他们是否表现出症状。
他们发现23名感染者，当时13人无症状，其中10名无症状感染者后来出现了症状。
“这确实是......我们的初步预感是，无症状传播相当普遍，特别是在这些环境中”，县卫生部门新冠响应工作官员James Lewis博士在接受采访时说。
两周后，3月27日，CDC公布了案例研究，作为无症状感染的证据。同一周，该机构首次建议对卫生工作者和急救人员进行检测，即使没有症状。
在3月31日播出的电台采访中，Redfield说，“我们已经了解到事实上”无症状的人“确实有助于传播”。
基于这一证据，疾控中心建议，即使是没有症状的人在公共场所也要戴上口罩。近一个月后，4月27日，该机构扩大了检测指南，将“无症状者”纳入其中。
那是在 Lawler第一次要求在内布拉斯加检测武汉撤回人员的11周后了。
2021年1月22日
Ned Parker自纽约和Chad Terhune自洛杉矶发回的报道
Michele Gershberg和Julie Marquis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