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自己变成方玄绰
“方玄绰近来爱说“差不多”这一句话,几乎成了“口头禅”似的;而且不但说,的确也盘据在他脑里了。他最初说的是“都一样”,后来大约觉得欠稳当了,便改为“差不多”,一直使用到现在。他自从发见了这一句平凡的警句以后,虽然引起了不少的新感慨,同时却也得到许多新慰安。譬如看见老辈威压青年,在先是要愤愤的,但现在却就转念道,将来这少年有了儿孙时,大抵也要摆这架子的罢,便再没有什么不平了。又如看见兵士打车夫,在先也要愤愤的,但现在也就转念道,倘使这车夫当了兵,这兵拉了车,大抵也就这么打,便再也不放在心上了。他这样想着的时候,有时也疑心是因为自己没有和恶社会奋斗的勇气,所以瞒心昧己的故意造出来的一条逃路,很近于“无是非之心”,远不如改正了好。然而这意见,总反而在他脑里生长起来。”
—《呐喊 (经典译林)》,作者:鲁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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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一年来,趁着疫情开始的意识形态宣传在本就被消费主义弄得及其分裂的这片后4g互联网沃土上你方唱罢我登场。2020年之前的我的确在这片领域也算是个初生儿,有些时候也会被极左/右冲昏头脑。疫情伊始的那段时间网络上各种声音甚嚣尘上,不断的在极左和极右两边反复横跳,看得多了,就算察觉不出荒谬感也会被晃得微微有些头昏,也是趁着下决心考研潜心读书的热乎劲,找了基本社会学的书囫囵吞下,甚至去b站找了耶鲁大学社会学课程的录像,整个听了大概。
有了对这个领域的些许的意识,就慢慢觉得网上这些声音刺耳。学了一些“左翼右翼”“阶级意识形态”之类的词,便抽空在网上和人对线。对线对多了,却渐渐发现自己好像与谁都不属于一个阵营,和极左对线的时候,被称为“粉红”,和极右对线的时候,被称为“跪族”。后来才意识到和这些人对线只是徒劳,便不由得生成一些优越感,毕竟也算是读过一些理论的人了,和只看了碎片化信息的人对线总归是不大对等。但即使意识到这种所谓的“优越感”的虚伪,也并不知道怎么去屏蔽网上这种刺耳的声音,最终只能都当做空气,对于极端化的各种新闻越来越无所谓。
然后就看了鲁迅的《端午节》,上面的段落就引述于这篇短篇小说中。
之前的我是有着很大的戾气的,那些艺术水平低的人不增加自己的阅历反而觉得欣赏高雅艺术的人在装逼,那些老板在压榨着员工的同时面对消费者的维权又摆出大企业的架子,那些学校里迂腐至极的老师面对一部电影说不出个所以然却对于学生作品能说的头头是道,那些体制僵化的官僚化的官员,那些强迫别人拼车还绕远路的出租车司机,那些扭曲中国现象的西方媒体……
之前的我面对这些人的时候有着很大的气愤和反感,却不知道怎样去分析这种现象,更别说解决的方案。但读了一些书,接触了一些社会的我意识到了凡是现象都事出有因,我也开始慢慢接受了文化不同,视角不同,阶级不同所带来的局限性,也开始学着尊重各种带有局限性的人。
我是认同人受制于外部环境的,当把a放置于b的位置(指从出生开始),当a经历了b的一切,他无法做的比b更好。这里的a和b可以算作个体,也可以算作某一不同阶级,不同性别,不同文化,甚至不同人种的群体。
这也就带来我无法对一种社会问题出离愤怒,因为我知道这是事出有因的,与其愤怒,反而不如去了解其中的本质,思考杜绝这种问题的原因。但对于各种稀奇古怪、光怪陆离的意识形态来说,现在的我根本无法去完全认同一种制度的优越性,但又听到网上的各种声音刺耳,反而想要说“差不多”了。
的确政治不能算作一个人生命的全部,但毛主席也说过政治冷淡思想不可取。人是需要有一种自己坚信的政治信仰的,不管是左是右,是中庸还是极端。我之前的理论积累让我有别于被大众媒体控制的民粹,能够让我去独立思考,但也让我失去了进一步确立自己政治信仰的勇气。真正确立一个健康的政治信仰是需要踏实的阅读和扎实的学问的,警惕自己变成方玄绰,有些独立思考的能力,但亦或成为政治冷淡者高高挂起,亦或成为精致的利己主义和投机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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