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

我上一次，很久以前，怕是见过他。

我家后头有好几座山，越过山，就是湖。我白天绝对不会去那里，那里的白天过于惨烈，到处都是阴森森的日光，照得我心烦。所以我只会晚上去，那里就会有月亮，有灯，有很少的人。

我夏天去，我会穿很厚的衣服，因为害怕蚊虫叮咬我，品食我丑陋的皮肤。我经常躲在树后，盯着那一望无际的湖，湖边有淡绿色的灯，天上还有月光，都照在那片湖面上。我会走在湖上的桥，看着周围被反射照亮的水面，某些时候会有不太狂烈的风，把岸上的灯吹进湖中，吹进我的眼睛里，迫使我流下眼泪。周围树梢伴随着沙哑声，我决定安静地躺进湖里，亲吻这些灯。

于是我感冒了。

我那次怕是与他撞见了，我在品尝这些灯，我张开嘴巴，想呼吸，想撕咬，想把这些淡绿色的东西吞进肚子里。然后不小心看见他，他走过去，灯光照在他的脸上，于是便黏在上面，跟着他走了。我看到了美丽，看到了他身后一缕缕灯的拖尾，就要消失在湖的尽头了。我一个人在湖边，用力地呼吸，却呛出一口口吞不进去的灯。

那一年或许是春节的日子，山前有庙会，我去街上走，周围有灯笼，有窗花，有红色的鞭炮，小孩子穿着喜庆的衣服在周围跑来跑去，这一热闹的路，一直蔓延到了湖边，远处就是湖，还是那样的淡绿色的灯。我看着湖面，

“多美的湖啊，多美啊，好多啊，多漂亮啊，多安静啊。”

“多美啊，与我丑陋的身体，和我丑陋的一切比起来，这里的灯，是多么美丽啊，这里的湖，是多么宁静啊。”

我去湖边，用手舀起水，我感觉周围有着绿色的灯，有柔和的绸，有月亮的吻，有云的慰藉，那水如此清凉，在灯下闪着幽幽的光。

“多美啊！”我的手都被洗去肮脏，我感受到了自由与放松。

我那时又看见他，他又过来了，来的很快，我的心跳从见到他那一刻起便疯狂地跳动起来。我知道他长得如此好看，如此美丽，如此让我和我周围的物与之癫痫。真是可恶。

我想哭出来，我那手中的灯，顷刻间，便从指间的缝隙里滴落，混进了泥土里，我看见他把我周围的灯一起包揽而走，他的周围有月光，有湖的湿气，有灯。我大口大口的呼吸，他那种干净的身子，干净的一切，就要把我的灯抢走。我明明如此的丑陋。

“喂，喂，你这小子，站住！”

他回过头来，迷惑地看着我。

“我说你，抢走我的灯干什么，你明明知道我如此丑陋，你明明已经很美丽了，为什么还要把我周围的那些好东西抢走？”

他怕是很疑惑了，很疑惑，他说

“这位大哥，您在说什么啊，什么抢不抢走的啊？”

我看着他如此美丽的脸，如此干净的身子，我看到那些让我疯狂的灯如今正围绕着他，与他融合，我不顾他的话，一口气抱住了他，那是我一直以来祈求的东西，如今我感觉自己也在灯兴奋下进入了天堂。

他一把推开了我，退后两步，又退后，我听见他吼着：

“混蛋，你是变态吧！”

接着他跑开了。

我看着他远去，我是摔着了的，我不想起来了，于是就躺在地上，看着那些灯光温柔地刺进我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