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扫墓
清明时节,父母带着我去到村子里的五宝山。五宝山是我们村的墓地,它远近闻名,不仅为本村死去的人提供了长眠之地,也收留了很多从四面八方各个城镇拖运而来的人的遗体。
我爷爷就埋葬在那里,在一片油菜花田地旁,背靠着小山坡,面朝着大池塘,在隆起的小土堆里,我爷爷永远的沉睡在其中,不再受肺癌之苦,不再从清晨咳嗽到夜晚。
儿时记忆里的五宝山灌木丛生、树木成群,但现在我站在光秃秃的田埂上,一览无遗的平地里都种上了庄稼。我望向爷爷的坟墓,那一片荒地里横七竖八地坐落着十几个坟堆,像是年轻人脸上的青春痘,不怎么美观。爷爷坟墓上去年翻过的泥土也早已泛黄干裂,土包上杂草随风摇曳,还有一个塑料袋挂在枝干上呼呼作响。
父亲在用铁锹翻新坟堆的泥土,时不时抽上口烟;母亲在准备着生火,来为爷爷烧点黄纸与假钱;我停留在原地,没有去帮忙,在狭小的田埂上来回踱着步子,躲得远远的。我不是一个没有孝心的孩子,只是我还在逃避一些应尽的责任。
我望向老家的房屋,红墙红瓦,斑驳不堪。房屋前的空地上本来有一棵高大的樟树,它枝繁叶茂,亭亭如盖。夏天里很多街坊领居会在树荫下纳凉,男人们抽劣质的香烟聚在一起或下象棋或吹牛拌嘴,女人们手里做着纺织、清理蔬菜,嘴里拉着家常。
爷爷也在那里,他不常和人对弈,大多只会在一旁指指点点,对局结束时也总会听到他的豪言,类似于刚刚听我的,走这步就赢了呀之类的夸夸其谈。只有别人多次相劝后,他才好不容易坐上对战席。
他资历老,大家都敬他三分,移动棋子时都轻拿轻放,爷爷却不客气,举手投子之间将棋子狠狠地拍在水泥地上,啪啪作响,盛气凌人,吃子时更是有把对方吃掉的架势。年幼的我挤在一群成年男子的身前,盘腿坐在地上,捂着耳朵,看着爷爷挥斥方遒、霸气侧漏,虽然看不太懂棋局,但内心充满了自豪感。
没人下棋时,爷爷就坐在门前的小板凳上打瞌睡,脚下放一个破旧的收音机,听着单田芳老师断断续续讲着隋唐演义的故事。我们小伙伴们则在空地上玩踢卷子、跳房子或者砸沙包。他不大管我们,我们的吵闹丝毫不影响他,他没有真正的睡着,似乎对隋唐演义的故事也没那么感兴趣,时不时看我们游戏,还会对我们小孩子的技艺评头论足、挖苦一番。
现在一切都变了,老家门前的树已经被砍了卖了钱,房屋空地上也人迹罕至,马路牙子上一位妇女抱着婴儿散步,远方几只土狗乱吠,声音此起彼伏,一片萧索。爷爷也离我们而去,埋葬在这荒凉的五宝山里。
而在几声鞭炮声后,我们也终将离爷爷而去,片刻的停留和悼念,这里回归肃静,仿佛根本没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