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灵芝有关的故事

后来我觉得事情变得有些好笑了，生活总是发生意外

本来想趁着吃晚饭的时候问一点过去的情况，想把灵芝的故事写的完整全面一点，感觉自己好多事情都不记得，也一直没弄清楚来龙去脉，然后一直开不了口，后来旁敲侧击、拐弯抹角的终于把话题转到这上面了，感觉父母都不太想提，可能这件事对我家来说，并不是一段美好回忆。我隐约就感觉有点不太对，所以才感觉开不了口吧。我又想起来，我妈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抱怨过，诸如没人要卖不掉之类的印象。

我妈听到我说起养灵芝，就开始数落我爸，说她当初多么不容易，我爸当时还去烟台上大学了，她自己在家顾着一大摊子，然后还说我爸忘本什么的，然后气氛就特别尴尬，我生怕再吵起来，默不作声听我妈说了一通，然后转移话题，不敢再问灵芝的事情了。我爸理亏，也没说什么，但我也大概想起来了，确实像我妈说的，这件事是我爸折腾起来的，她好像一直都不支持，但也跟着受了不少累。

所以，我觉得我想把整件事情都写明白，是有点困难了，当时我年龄还小，大约十来岁，或者更小，能够想起来的都是一些场景，一些记忆的碎片，很难讲述一个完整的故事。甚至我是怎么想起这件事的，也搞不清楚，我是看过一个养蘑菇的剧之后一段时间才忽然想起这一段，甚至觉得灵芝这个词都有些陌生了。我搜索了一下图片，也觉得跟记忆里的有些差距，我记得灵芝好像没有那么丑吧，我记得是养在圆筒形的塑料袋里面，从左右一侧长出来，层层叠叠的，有点像蘑菇。

总之那时候的印象是有些神奇的，那时候也是第一次弄塑料的大棚，就是一种温室，我仍然保留着当时的很多感觉和印象，甚至里面那种暖暖的气息都似乎还存在。灵芝这种东西，当时我们的那边的人也没见过，就忽然弄这么一个东西，而且我记得好像只有我家在弄，也挺奇怪的，而且好像养的时间也不长，也就一两年时间。

总之，我觉得这并不算是我的故事，因为我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个旁观者，没有帮上太多忙，而且是一个孩子的视角。灵芝的故事，是我家的故事，也是我父母的故事。我能写的，就是我记忆里的那部分，是我所见到的场面，是一些心情和感受的碎片，或者想起一个人，总之是与那段时间有关的记忆。

其实给我印象更深刻的是与灵芝有关的一些物件，比如一台显微镜，一个酒精灯，一个镊子，一个接种菌丝的箱子，好像就叫接种箱，小时候我好像还钻进去玩，上面有两个洞，套着布袋子，就像是有些做实验用的那种，有段时间好像就放在我住的那个屋子的床边上，不知道为什么，我对它记得很清楚，甚至还记得一点它的味道，还有上面的玻璃。

我玩的时间最久的是那台黑色显微镜，我们搬到城里以后，也把它带来了，那个显微镜可能是我小时候玩的最久的玩具，我把自己能想到的东西都放在那下面看了。我记得它特别重，然后还配了好几个目镜，上面和下面的镜头都可以换，上面有好几个旋钮，镜头下面夹了一块玻璃，然后最下面有个凹面的反光镜。

至今我也不不明白，养灵芝需要如此高端的技术吗，好像那个接种箱确实是有用的，要把棉籽皮放在一个袋子里，好像还要经过蒸煮，然后才是接种菌种，最后再放在温室里，定期的洒水什么的， 最后才能一点点长出来灵芝。灵芝有种不好闻的味道，我好像还舔过，是苦的，灵芝的质的有点像木头，至少干了之后就像是软木头一样。我记得我家有很长时间家里抽屉等地方都有灵芝。还有一些瓶子是放的灵芝上面的粉，是用小刷子一点点扫出来的，据说也能卖钱。

灵芝真的不好，现在想，为什么不养蘑菇呢，至少蘑菇是好吃的，我记得小时候院子里的树桩上长了蘑菇，是一种长长的，白白的，有个很小的帽子的那种，然后就做成鸡蛋汤吃了，我记得好像没什么味道。还有就是偶尔家里的梧桐树上，或者一些枯木上会长木耳，一般是在下雨之后，那时候就会特别惊喜，会把木耳摘下来晾上，或者玩一会就扔了。

我想不起养灵芝这个点子从哪来的，那时候我爸在离村子有点远的一个初中教书，就是相当于当地乡村的一个中心中学，但也不是在镇上，而是在另一个村子的外面，大概就是因为那个村庄的位置在中心吧。我也偶尔去过几次，感觉那个学校挺大的，有点整齐严明的感觉，如果我小学毕业没有进城也会上那个学校去上学。

我爸大概是从学校那边的渠道知道灵芝这件事的，他那时候也就三十多点，属于当时农村里面最先进的一群人，学历是高中，然后还在自学考试要上大学。根据我妈的说法，我家的灵芝还在养殖的时候，我爸就接到录取，直接到外地上学了。我还记得一点我爸走的场景，当时买了一些火腿肠和方便面装在箱子里带上，还有自己摊的很多煎饼，我那时候都没吃过火腿肠方便面，好像只切了一根，切的一小片一小片的，然后就着煎饼吃了一点，后来我再吃火腿肠的时候，就觉得都比不过那时候的好吃了。

然后我还记得一点我爸回来的印象，记得我爸和我妈亲吻，记得我妈骑着自行车，带着我弟弟去送我爸到火车站，我听她说火车站的场景，那时候我十分好奇，也想去看看。总之，那时候感觉一切都很遥远，后来我总是看我爸带回来的照片，我家的照片大概九成都是我爸在外面拍的，有时候是旅游，有时候是学校门口，那时候我觉得他很厉害，还会修电视机什么的，但又挺害怕他的，因为他总是因为一些小事凶我，偶尔还会打我。

我妈后来说过好多次，为了让我爸上学，她有多难，包括学费都是从姥姥家借的，那时候我还记得姥姥来我家帮忙，就在养灵芝的时候，我姥姥也来过。当时我家有两个大棚，一个是在自己家里，就在北屋西侧的一块空地上，现在想起来，那个暖棚有点实验的意思，那个棚光照不是特别好，好像还有一棵树在棚子中间，从上面穿过，但我经常进去玩。

还有一个棚，在村子的边上，是一块空置的宅基地，大概就是还没有被人开发的宅基地，在那边弄了一个很大的棚，那边离家稍微有点远，记得有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又是大风又是大雨的，我家在那个温室外面又搭了一个草棚，类似于看瓜的那种棚，那天好像是为了要护住那个棚不被风雨破坏吧，我也不记得是因为什么了，我记得全家都在那边，然后我姥姥看着我和弟弟，就在那个小的草棚里面，但是雷雨闪电又很多，雨也很大，于是雨水就不断的进来，把一切都淋湿了，然后我就特别害怕，好像我弟弟就一直在哭，我姥姥为了安抚我们，就一直在讲故事给我们听。

我姥姥是特别爱讲故事的人，她讲过好多故事，我还记得一个胖大嫂的故事，说那个胖大嫂特别粗心，回娘家的路上摔了一脚，后来到了娘家发现抱的不是孩子，是一个西瓜，然后想着肯定是在西瓜地里摔倒的时候抱错了，然后赶紧回到西瓜地，发现西瓜地里的也不是孩子，是一个枕头，然后赶紧再回家，发现孩子还在床上，原来是错把枕头当做孩子抱走了。

我姥姥很会讲故事，她总是用一种和孩子说话的语气跟我们说话，她很少会严肃，经常会慢悠悠的，有时候有点憨憨的感觉，但家里人对她却一直有一点不太好的评价，可能是因为我姥爷太好了吧，就显得我姥姥比较自私。小时候我去姥姥家的时候，她总是有些调皮的念叨，外甥是个狗，吃饱了就走。大概前些年我姥姥得病去世了，我妈去照顾过一段时间，我妈跟我说，我姥姥一直都不想死，她说自己还没有活够。我小舅是医生，也是最孝顺的孩子，我姥姥后来就一直住在他那边，他给姥姥姥爷单独买了一个小房子，姥姥最后的那段时间，我妈说我小舅一直在给她打止疼针。后来姥爷大部分时间也是在那边，因为我舅妈不习惯和姥爷在一块住，我小舅就搬到老房子和姥爷两个人一块住了。

后来我一直记得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我记得是那样清楚，甚至都能感觉到溅落的雨水。那是关于养灵芝的那段时间，最深的记忆。那也是我对我姥姥记得最清楚的事情。我以前从未在文字中提到过我姥姥，因为我一直觉得，她对不并不重要，小时候我也只是偶尔才去姥姥家，也很少过夜。而且，在姥姥家，我一直都是不重要的人。我和姥姥是同一天生日，但是每一次去过生日的时候，总是觉得跟我没有关系，也几乎没人会提起，我是和其他更小的孩子在小桌上吃饭。在姥姥家我一直都是小孩，也从未想过要表示过什么，我好像也没特意给他们买过东西，总觉得还排不到我。在姥姥家，总是有种外人的感觉。

说回来，关于灵芝我还有个记忆，就是我妈发动小朋友来一块帮忙，好多小孩排成一行，成为一个传送带，然后把棉籽袋子往暖棚里面传送。那时候我妈在村里的幼儿园当民办教师，当时只有两个老师。我妈既要教学管孩子，还要种着很多地，还要养着灵芝，想起来确实挺难的。我也记得给我妈帮过不少忙，印象最深的就是拔草，跟我妈谈条件，拔多少沟的草，就给我多少零花钱。

我很小的时候就会做饭，就会照顾弟弟了。后来我妈精神失常了几年，大概就在我上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那时候我妈就带着我弟弟去我小舅家了，我在我叔叔家呆过，被各种挑毛病，也体会了寄人篱下的感觉。那段时间我爷爷奶奶都去外地打工了，是照看一个苗圃。我记不清那段时间是怎样过的，那时候我爸已经在城里中专上班，我妈带着弟弟在舅舅家，我记得后来见到弟弟的时候，感觉他变化特别大，像个城里的小孩了。

后来，我妈就慢慢的好了，然后她忽然就有了特殊的能力，还能帮别人看各种毛病，而且看的还很准。工作上也没有什么影响了，刚来的时候卖过菜，在酒店厨房做帮厨，然后自己摆摊卖混沌，然后又在别人幼儿园当老师，然后自己办学，都没有发生什么问题，我妈好像真的正常了，除了有时候会发脾气会有些过分，除了偶尔会闭着眼说话，忽然变了另一个人，但也没有耽误任何事情，包括我妈学车的时候也是一开就会了。

我妈忽然精神失常的时候，我还记得，当时已经不养灵芝了，我在上课的时候忽然有人叫我，让我去看看我妈，然后我就回家了，那时候我妈真的已经很不正常了，像换了一个人，对别人的安抚也是拳打脚踢，然后很快她就被送到我小舅那边的医院了，然后很长时间，也许一年多都没有回家。自从我开始懂事起，我家里就很不平静，爸妈的关系变得很不好，经常吵架，刚来的时候，是住在爸爸学校的职工宿舍里面，一家人就住在一间屋里面，大概不到二十平。大概过了一年多才搬到新家里面。

那时候，和灵芝的故事就已经结束了，我妈精神失常和灵芝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反而可能与家族遗传有一点关系，这个就不说了。

然后，可能因为要写这段往事，感觉心里有点别扭，感觉家人是最不想提及的，有好多的事情，感觉都深深在记忆里面，无法轻松的讲述它们。现在的很多事情，也无法解决，只能去忽略它们，彼此相安无事的活着，尽量不去提及，不去打扰。有时候想，究竟什么是自己，什么是别人，记得从小就想逃离这个家，但是到最后却发现，只能依靠他们，然后又觉得他们也并不坏，也挺不容易的，很多事情在时间里都已经有了答案。

最近我在看一个电影的时候忽然想，为什么到最后的时候，总是要回归到家庭，回到亲情这些呢，就好像除了亲人，世界上再无可依靠的关系，甚至友情或者爱情到了最后，也变得想像亲情一样了，就像四重奏里面的四个人，最后也变得像家人一样了。有时候人会想要纯粹的关系，但那样的关系总是经不起了解，经不起考验，就好像只能在电影里存在，任何一个小的矛盾或者隔阂都可能忽然变得完全没有关系，重新变成陌生人。就像小章鱼否定了我们之间的一切，说都是我一个人的幻想，就像夏洛特连夜删除了她所有给我的评论，说是她把我误会成了别人。

最后，这不是我很想写的日记，但我也愿意把它写出来，我没有讲清楚来龙去脉，但是又说了很多真正想说的事情。也许这个故事并没有那么特别，只是因为它们是与我有关的，我才会觉得值得去说吧，就好像把很多事情都托付出去了。其实我很感谢那些倾听的人，也许，这个故事对他们并没有任何特别，甚至是一种负担，但他们的关心却是真的，我会记得这些小小的善意。

也许是该冷静一段时间了，人的想法有时候会走到很远的地方，然后逐渐远离了真实。到后来发现，一切都只是内心的感觉而已，但有这样的感觉也挺好的。只希望没有对别人造成困扰吧，有时候自己内心挺矛盾的，可能也会不经意流露出来，我其实并不是一个很单纯的人，也不算是一个和善的人，我遇到的人除了小章鱼，其实都比我好。也许，我只是表现的好像需要别人的同情和帮助而已，但好像也没有什么事情真正难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