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年味地图
坦桑尼亚大草原的6月,青草逐渐被消耗殆尽。为了食物,草原上的动物们会长途跋涉3000多公里,上演地球上最壮观的大迁徙场面。在中国,每年的1月,人类为了食物,也上演着一场从理想回归至生活的大迁徙。

人类的味觉记忆远比我们想象中坚韧,时间和地域的阻隔,只会让它越来越清晰深刻。终于,在某个特定的日子里,再也压制不住它的牵引,14亿国人如约定好那般,赶了上千里路,去重逢那段天涯共此“食”的饭——年夜饭。
年夜饭是我国春节习俗之一,是归人和候者之间的一场双向奔赴。
家家户户的年夜饭桌上,总有那么几道熟面孔。但从宏观来看,这顿饭天南地北,各有滋味。

在所有与“家乡”有关的味觉记忆中,腊味是最有嚼头的一道。

农家灶头间,被沉甸甸的思念和烟熏火烤的咸鲜酿出的那一味,是归乡人舌尖和心头最浓郁的年味。
全中国的腊味,都会经历腌制、暴晒、风干、烘烤等工序,但川香、粤甜、湘辣、浙鲜的地域偏好,又一次验证了大中国一菜一味的饮食特点。
麻辣香肠是四川腊味的代言人。

地道的川味腊肠,离不开井盐和花椒两位主角儿。井盐负责肉的去水和入味,花椒则负责为香肠注入味觉灵魂。
团圆餐桌上,将历经烟熏、晾晒的香肠煮熟,切成片,简单摆盘后即可上桌。不管桌上菜式如何丰富,一盘现切香肠始终都是味觉C位。一口麻辣鲜香,即可重逢人间团圆。
湖南和四川这对嗜辣姐妹花,在腊味上亦有着不谋而合的默契“烟熏。”

只不过湖南腊肉历经的烟熏时间更长久。腌渍过后的条状鲜肉,悬挂在火堂(农家用来烧柴火取暖的厅堂)上方熏制三个月,腊香浓烈,烟熏味却不重。
老广对香肠的忠诚度,丝毫不输蜀地人民。
广式腊肠和麻辣香肠比起来,少了热烈的花椒麻椒,多了些柔醇的酒香、甜润。广式腊肠不与烟熏为伍,风干是其用时最长的制作工序。因此在样貌上也要清秀得多,红润透亮,在阳光下闪着晶莹之光。

清秀派的另一腊味代表,在浙江。
每至年关,小桥流水潺潺的江南意境里,便飘出了诱人的腊香。
浙江的腊味风格可用火腿概括,这里的腿可不是满嘴淀粉不闻肉味的火腿肠,而是实打实的整条腌制猪腿。

火腿在盐渍的过程中,积累了不少精华,做汤炒菜,都鲜到极致。

既是年夜饭,荤就是主味。家禽争霸,牛羊遍桌,鱼虾打pk。人类对肉的本能欲望,在这一天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无鸡不成宴”是广东人饭桌上的口头禅,千百年来,鸡与“吉”的纠缠奠定了它在年夜饭桌上的霸主地位。
在广东,鸡有上百种吃法。但过年过节最缺不了的,还属“原汁原味”的白斩鸡。

整鸡先来一场“热水浴”,随后浸入冰水中“过冷”,冷热交替的洗礼过后,最能体现广东人对“鸡有鸡味”的追求。最后敬上一碗喷香的蘸料“酒”,才能安抚好一只鸡英年早逝的灵魂。
午夜餐桌上,鸡鸭多是以套餐形式呈现。说起吃鸭专业户,需要我们往北走一点儿,去到“鸭都”南京。
位于长江末的南京,是鸭子逃亡路线上的终点站,但遗憾的是,即便逃亡千里,也依然没逃过被吃的宿命。
南京的咸水鸭做的是“盐浴”。
将炒熟的盐均匀抹在鸭子的每一寸肌肤,抹完还需腌制两三个小时,随后再放到老卤水中卤制两三个小时,从卤水中拿出后再次晾晒鸭坯。又是几个小时过去,最后在鸭的腹腔中塞进葱姜八角,于沸水的咕噜声中奏响生命终章。

腌、卤、晾、煮,南京人用最高礼遇完成了一只鸭子的身后事。至此,咸香四溢的咸水鸭征服了一代南京人从舌尖到大脑的味觉记忆。
年夜饭总是绕不开那些美好的“世俗寄望”,所以年年有“鱼”成了餐桌上默认的常客。
对于绝大多数中国人而言,年夜饭,必须得吃活鱼。尾部发红的鲤鱼,提前买好,养在盆里,寓意着来年“红红火火”。当然,整鱼最佳。

拍晕的鱼除去内脏,剔去白筋,两腮各挨一刀,鱼身再斜切几刀,抹上酱油淀粉,泡椒葱蒜塞入鱼肚中,腌制去腥。
热锅熟油,下姜片爆香,鱼入锅煎至两面焦黄,和着配料炒香后,淋上浓稠汤汁,盖锅焖煮。年味便随着扑鼻的鲜香逐渐浓郁。

虽然荤做了年夜饭的主力军,但各种面食也是团聚餐桌上的重头戏。
“更岁交子,更岁饺子”。从年三十到大年初三,饺子便占据了北方舌头的半边天。
三鲜、羊肉胡萝卜、白菜猪肉、蛋饺... ...不管什么馅,饺子总归是要憨态可掬。裹着硬币,在满桌小心翼翼的期待中,拉开新年序幕。

反观南北皆宜的汤圆,可要节制地多了。
年夜饭的汤圆得炸着吃,圆滚滚的身子在沸腾的油锅里滚上一遭,便多了几分招人的金黄油光。酥脆交织的口感,搭配上温热甜润的红糖浆,从此再也没有不爱吃汤圆的小孩。

年糕,年年高,又是一道让人不容拒绝的好彩头年味。
相传,年糕与年这对CP始于春秋战国时期的苏州。但今天对年糕的喜爱早已与传说无关,更多是出于对糯米食物的无理由崇拜。
年糕可蒸可炸可炒,蒸的在东北叫粘豆包、苏耗子;炸的在山西叫黄米炸糕;炒的在江南和排骨、黄鱼滚了油锅。

除了在吃法上保罗万象,年糕作为糯米食物,竟然也难得没引出老生常谈的咸甜之争。所以,在万物一片祥和的新年,食物界的“和平奖”,就颁给它啦。
天冷了,但年来了,团聚到了,味觉记忆也越发浓郁。
肚子里的馋虫被勾起,双脚也随即被其操控。960万平方千米的国土上,开启了一场名为“归途”的迁徙,14亿饥肠辘辘的灵魂,正在共赴一桌叫“年”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