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混总要还的
农历春节过了已经快两周，春天的气息却迟迟未到。这座城市依然寒风刺骨，几滴飘入后颈的雨丝让月无牙打了个冷颤。
他似有所觉地望向大门处，一辆豪车正缓缓驶入。
“该来的躲不掉啊。”月无牙小声嘀咕，看着汽车不偏不倚的停在面前。
从车上下来一位翩翩公子，单论相貌的话略逊月无牙半筹，不过一身挺阔西服和披在肩膀上的貂皮大衣增加了华贵气息，加上身后宾利豪车的加持效果，气场上已然完胜。
公子下车，挥手让司机将车开走，随后踱到月无牙身侧，慢悠悠地点燃一支雪茄。
在临近上班时间的最后几分钟里，两个男人相对而立，就着滴滴嗒嗒的小雨吞云吐雾……
“怎么，早下来了两个礼拜都没搞定？”还是公子哥率先开口，不过他的公鸭嗓音实在难听。
“你的喉咙怎么了？”月无牙反问。
“还好意思问，被你用三生三世的特级姻缘绳绑着，害我大声呼喊了两个时辰，喉咙能不哑嘛。”
“那着什么急，等休息好了再下界也不迟。”月无牙忍不住偷笑，他确实耍了些小手段，但也是无奈之举。
“放你的屁，这上界的时间可比下界慢了百倍，我耽误了一个多时辰，你已经早来了十二天，再等我休息好，恐怕你连婚礼都办完了。”
月无牙摇摇头，低声说道：“可没这么容易啊。”
公子哥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一阵脚步声打断。
“小月啊，汪经理找你半天了。”销售主管老吴从楼上匆匆下来，虽然不认识公子哥的身份，却也礼貌地点头致意。
“快走吧，这都要到点了。”老吴招招手，转身折返。月无牙快步上楼，那陌生的公子哥也亦步亦趋的跟在两人身后。
“你在这里叫什么名字？”公子哥突然问了句。
“月无牙。”
“无牙者为老，这名字取的诙谐。”
“未必的。老者无牙，新生婴孩同样无牙。这名字的寓意就在于你是如何想的。”月无牙得意的回答道。
“行，算你能说。我叫林蓥，请多关照。”
老吴心中颇为奇怪，看两人分明像认识多年的老友，怎么又和初次相识般互报姓名。而且这个公鸭嗓一路跟在身后，也不知究竟去哪儿。
一直到了经理办公室的门外，那自称林蓥的公子哥看似也要跟着月无牙进去，老吴才伸手拦住对方。
“先生，请问您找谁？”老吴很是客气的问道。
“我是总部派来巡视的，这里没你的事了。”林蓥拍了拍他的肩膀，推开门走进办公室。老吴看着对方的背影，略微思索一番，赶紧走向自己的办公桌。
“待会儿就去把那些垃圾桶都倒了，再把男女厕所都刷洗一遍。”
林蓥踏进办公室的同时，宽大办公桌后传出一名男子趾高气昂的声调。再看对方的神态，和阎王殿里的生死判官有些相似。
汪邵明也看见了踱步而入的林蓥，稍稍舒展一下紧蹙的眉头，客气问道：“您找谁？”
“你为什么让他去打扫厕所，他又不是清洁工。”林蓥说到这里转头问月无牙，“你不是的，对吧？”
“当然不是。”月无牙回答。
汪邵明听得一头雾水，感情这位打抱不平的家伙还弄不清基本状况，该不会是个疯子吧。可看他的穿着打扮又绝对不像，汪邵明只好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您是哪位？”
“他他他他他、他是林总监。”查完资料的老吴慌慌张张的从门外跑了进来，紧张到结巴。
公司什么时候多了一位姓林的总监，自己怎么不知道。不过老吴不可能会撒谎，所以汪邵明还是礼貌的站了起来，谨慎问道：“是哪位林总监？”
“总公司人事部的林总监，林董事长的大公子。”老吴依旧慌张，这一点从他躬起的背脊不难看出。
汪邵明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听说公司董事长的大公子挂了个总监的头衔，人却一直待在国外，谁能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汪邵明赶紧从办公桌后走了出来，满脸堆笑道：“林总监大驾光临也不提前通知一声，我们都没有准备。”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林蓥冷冷看了他一眼，说道。
“是的，林总监。”汪邵明清了清嗓子，解释道：“月无牙是从人事部借调过来的，今天下午是最后半天，他没有销售任务也没固定工位。正巧保洁员请了病假，我就想着物尽其用，不要浪费了公司的人力资源。”
“嗯，你做得很好。我第一次来分公司，想找个人陪着转转，不知道汪经理下午有没有时间？”
“有空有空，我下午刚好没事。”汪邵明露出巴结表情。
“可惜你只是个部门经理，和我的级别不对等，还是让你们的销售总监来陪我吧。对了，既然你下午没事做，就和月无牙一起打扫厕所吧，别浪费了公司的人力嘛。”
这句话一出口，汪邵明和老吴皆是一愣，月无牙则是无奈的苦笑，念叨着“出来混总要还的”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对月无牙来说，两个人打扫远比一个人要来得麻烦。原本刷厕所这种小事，稍微用点法力，分分钟就能办妥。可有了汪邵明在身边，这戏法就不太好变了。
而同样被要求穿着保洁服的后者完全没有动手的打算。他昂首挺胸地站在办公室区域的中央，颐指气使的指挥着月无牙的清理工作。
这件事似乎戳中了林晓娇的笑点，导致她不停地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坐在后方的许菲对此颇感疑惑，她记得有次自己踉跄着险些滑倒，林晓娇就站在一旁捧腹大笑，可位置对换时，她则第一时间扶住林晓娇，并问她有没有扭伤。
“我觉得看别人出丑，这个‘别人’也要分是谁的吧？”许菲在当时就表达了不满。
“你不觉得人们摔倒时露出的那种惊恐扭曲的表情很滑稽，也很真实吗？”林晓娇的笑点里包含着人性，听起来似乎有点高级。可许菲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就像此刻的汪邵明和月无牙，他们的尴尬一定不是装出来的，但许菲并不觉得有什么笑点。
“我是主动申请来体验一下清洁工作的。”汪邵明大言不惭地解释。“以后你们也要注意办公区域的卫生，爱护我们的工作环境。”
“好的，没问题。”
“汪经理说得有道理。”
几个马屁精立刻应声附和，而林晓娇又被逗笑了一轮。
“行了，办公区域打扫得差不多了，接着去刷厕所吧。”汪邵明再次下了指令。
“林总监是让我们两个一起打扫，我觉得厕所应该由你来刷了。”月无牙反驳道。
“你说什么？”汪邵明瞪大了眼睛。
“是耳朵不好吗，我是说，我打扫了办公区域，厕所就交给你了。”
汪邵明在原地愣了足有五秒钟，然后气势汹汹地走到月无牙面前，一把薅住了对方的领子，“我是部门经理，你是职员。我说什么，你就给我做什么！”
越是规模大的公司等级观念越是森严。“官大半级压死人”的案例每天都在上演，汪邵明从未被下属顶撞过，加上又是在林晓娇面前，所以他立刻就气炸了。
“我给你三秒钟，把手放开。”月无牙沉声道。
“我也给你三秒钟，立刻去把厕所给我刷干净！”汪邵明更大声的回应。
所以，三秒过后，他就尝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过肩摔。
一个措不及防地腾空翻转，背部重重落地。“咚”的一声，将整个办公区域调成了静音模式。
汪邵明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也没反应过来，直到月无牙丢下拖把和水桶。
“我再给你三秒，站起来去打扫厕所。”
“我cao你……”
汪邵明的脏话骂刚出口，整个人又被拎起来重重摔向地面。幸亏销售部的地毯足够厚重，才不至于让他受伤，但连续两次的过肩摔已然是将他摔闷了。
“再给你三秒。”月无牙重复道。
汪邵明犹豫的时候，对方毫不留情地给了他第三次过肩摔。这让他彻底放弃了别的念想，哪怕是眼冒金星，也胡乱的举手表态：“别，别摔了，我去打扫厕所。”
然后他勉强支撑身体，半依着墙壁缓了足有十来分钟。
“你们这是在干嘛！”严厉的指责声伴随着高跟鞋踩在地毯上的“跺跺跺”闯进了销售部。Miss陈的身后跟着刚离开不久的林蓥。
汪邵明此刻像是遇到了救星，赶紧指着月无牙喊道：“陈总监，这家伙打人，我要开除他！”
林蓥抢在Miss陈之前开口询问：“他为什么要打你？”
“他不满意上级指示，所以动手打人。”
“我不是让你们一起清洁打扫嘛，哪里来的上下级？”
“明明是你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一边指手画脚。”月无牙的目光冰寒，汪邵明看了心中一颤，不由自主地禁了声。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林蓥走近两步，逼问道。
“这……这是因为……”汪邵明不想承认，又不知如何否认。
“不管怎么说，打人就是不对的。”马屁精之一的胖雄插嘴，自认为抓住了绝佳的表现机会。
“好，说‘打人就是不对的’那个小胖子，请你到前面来一下。”林蓥对他招了招手。
向来不被重视的胖雄咧嘴一笑，尽可能迈出潇洒的步伐。记忆中，只在小学时上台发过言，题目是“吃鼻涕不能减肥”。如今终于轮到了再次当众发言的机会。
“我问你，刚才是谁先动的手？”林总监带着鼓励的笑容问道。
“就是这个月无牙！他把汪经理当小鸡仔一样扔到了地板上。”他一边说一边得意的表演了一番。丝毫没注意到被称作小鸡仔的汪邵明脸色有多难看。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他们之前是在争吵，还是月无牙突然偷袭了汪经理？”
“对哦，您说的没错。”阿雄觉得自己开了窍，get到了林总监的意思。“就是偷袭！当时汪经理正抓着月无牙的领口，一个没留神就被摔倒了，真是卑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