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见了吗，春天要来了。

我很喜欢光。

喜欢夜晚18楼落地窗里的车水马龙，喜欢末班车窗外高架沿路的霓虹灯。

而这些，都必须要是我一个人。一个人的时候格外喜欢这些闪闪发光，五颜六色的东西。

我不知道去年想起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觉得，可2020的确让我觉得漫长。困在家里的是2020，剧场搬砖的是2020，律所实习的是2020，到现在 可能还是2020。

我不喜欢这一年，各种意义上的。我不喜欢这一年里的自己，也不喜欢这一年里发生的事情。

我在这一年里遇到了很好的人，很好的团队，甚至在12月似乎还遇到了我所经历过的最好的运气。但好像守恒这件事是真的，我也接受了前所未有的孤独，令我恐惧的孤独。

医学预告死亡以减轻离别的痛苦。我开始预设即将到来的告别。甚至有的时候，希望这一刻早点到来，希望他不要再那么痛苦。

小的时候非要放烟花但胆子又很小。他找了根竹竿插在泥土里，绑着长棍的烟花放给我看。再大一点当着我的面点飞毛腿，吓得门口的狗子躲在自己的小屋子里不敢出来。柜台后面的纸板箱子里仿佛有无穷无尽的烟花，各式各样。转圈的，彩色的，有声音的，我整个20年里几乎所有的烟花都来自于那个坑坑洼洼的小店。

无论长到多大，他只给我拿在手里放两种烟花：安全烟花和仙女棒。一根接一根，一捆接一捆。小的时候喜欢学他插在泥土里，或者是摁在里面的水泥地上，把地板烧出花纹来。垃圾就堆在一旁，什么都不用管。

后来店被推平，埋葬在废墟里。没有了营业执照，不在再货，我成了那个看别人发烟花的小孩子。长大以后，唯一一次，是他在拆房子之前回去找到了最后一捆安全烟花。站在楼道里，是个白天，他和我一起一次性放了一捆。

火灭了，就再也没有续上。

我永远都记得初三去县中考试，出来的时候看见他骑着电瓶车等在门口，从后面的箱子里拿出带个我的冰棍。那是我唯一一次坐在电瓶车的后座，在秋天迎着风吃冰棍。

路很短，冰棍也很快就能吃完。但没有关系啊，回到小店，冰箱里还有很多很多，吃不完的。

调频的小电视机只有五个频道，我老是和他抢，要看欢乐星期二。现在不一样了，他躺在床上，盖了很多床被子，电视机有几十个频道，他可以看新闻也可以听唱戏。

有的时候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至少有一段时间他真的能够想干嘛就干嘛，不用为别人考虑。可以真的说想吃什么，想看什么，而这些愿望都会被不遗余力的满足，我在想，这是不是他最顺心的日子了呢。

他从前很喜欢坐在客厅的饭桌上喝茶，从阳台看出去，仿佛和以前在小店柜台后一样，看太阳东升西落，累了就睡一觉。

我知道，以我回来的频率来看，我不大可能有机会当面和你说再见了。但很高兴，我知道此刻你房间里的灯还亮着，我们一起看到了2021年的春晚，即使不在一起。

新年快乐，冬天要过去了，我们一起看春天吧。

要是实在累了，那就睡一觉吧，这都没有关系，只是睡一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