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自由的狗
写着玩哈哈,毕竟大年初一。
旺旺还没长成大狗时,是一条极自由的狗,脖子上没有拴链子,主人家吃饭时可以自由在餐桌下走动,这家的小孩总喜欢悄悄给旺旺喂肉吃。
主人家没吃饭时,旺旺就喜欢找小孩们玩,在他们脚下摇尾巴,或是躺在地上翻滚,用鼻子嗅人们的鞋,伸出舌头四处舔……
若是无人搭理它,它就自己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或是将鸡鸭追得满地跑,又或是进攻土里的蚂蚱,以捕获零食。
有时候一下午见不到旺旺,那它便是去找其他院的母狗了。天知道有多少母狗追随它,毕竟它是一条那么年轻英俊而且自由的狗。
虽然狗生有时难免艰难,但毕竟有吃有睡,何况完全自由,它只需在有人经过院子时冲着外人不停地吠叫,就算完成了它的工作。其他时间,没有人会在意它去了哪,它的母狗朋友们或许会在意,但这并不约束它的自由。
我曾以为狗生大抵如此了,旺旺将这样过一辈子。但自从它长成大狗后,这狗生就变了,它的脖子被主人套上狗链子,从此拴在被这家人遗弃的老房子边上。
这家男主人是个七十余岁的老大爷,老大爷一边将链子拴在木柱子上一边说:“旺旺啊,现在外面打狗肉的人多,你长这么大嘞,出去乱跑总要遭打哦……”
旺旺眼巴巴地看着主人,一个劲地摇尾巴,对自己未来生活的改变还一无所知。
拴好以后,老大爷便转身离开,旺旺摇着尾巴紧跟着主人,但刚走了一段路,脖子便被勒住,怎么也迈不动步子。旺旺试着换方向走,但绕着柱子走了个圈也走不动,它终于放弃,看着主人的背影慢慢远去。
旺旺靠在柱子边坐下,同样在柱子边的还有它熟悉的石头碗,它的头慢慢趴到地上,耷拉下耳朵。
在这日落黄昏之时,鸭子们排成列大摇大摆地回到自己的小院里,“嘎嘎”声此起彼伏,母鸡们哼着声摇着头在地上啄食。旺旺看着它们,第一次意识到生活的改变,毕竟,它再也不能自由地追逐这些昂首挺胸自鸣得意的鸡鸭了。
但真正让旺旺生气的是,一只母鸡竟全然无视柱子边拴着的这只年轻的狗,悠悠哉哉漫步到它面前觅食。旺旺一见这大肚母鸡的模样,顿时发起狗威来,冲着母鸡猛吠起来,母鸡吓得拼命扇动翅膀,鸡爪子不断往前伸,几乎飞了起来,才终于逃脱狗口。
旺旺被限制自由的消息很快在村里的母狗中传开了,消息甚至传到了别村的母狗中。这些追随旺旺的母狗们联合起来,商量对策——它们希望能再见到旺旺,留下旺旺的后代,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于是这些母狗们挨个往这家走,趁主人不注意时,悄悄溜进院子里,再溜到老房子的柱子边,和旺旺叙旧情。等到日落黄昏鸭子回家时,母狗早已悄悄溜出去。旺旺日以继夜地守着柱子,它永远也不知第二天哪条母狗会来看望自己。
来找旺旺的母狗中,有的是旧友,有的是新狗,有的是老狗,有的是新生。但旺旺对它们一视同仁,都十分慷慨地将后代传给它们。
慢慢地,许多老面孔不常看到了。新来的母狗告诉旺旺,那些老伙伴们,有的也被拴上了链子,有的因生病而死去,还有的被猎狗人打去了。
旺旺无法记清每一个曾陪伴过它的母狗的模样,但它记得自己曾带领一群母狗在田野里嬉闹的风采,也记得每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更记得每一次母狗离开后日落黄昏时的落寞。
它早已习惯了铁链下的生活——夜晚时趴在窝里睡觉,有人经过家门时吠叫,下午与母狗欢笑,主人喂食就摇着尾巴……但更多时候,它都趴坐在柱子边,默默地看着这个世界。
人到最后什么都能习惯,狗也如此。它没有想过另一种生活的可能,即便想了也无法改变。它只是习惯着新的生活,虽偶尔会想起年轻时的自由,但并不因此不满当下。当他完全习惯新生活后,它再一次感受到了新的自由。
我想狗生能这样度过大抵也不赖,至少没有被猎狗人打去。但相比拴着链子在柱子边安度一生,我不知道旺旺是否反而更愿意出去闯南走北,哪怕死在猎狗人的刀下。它少年时期的潇洒做派给全村的狗留下佳话,不仅是母狗爱慕它,后来连公狗也来看望它。
旺旺的后代慢慢遍布全村乃至外村,老一辈母狗们开始规定,禁止村里所有新生的母狗去看望旺旺,以免出现不必要的麻烦。
许多年后,村里的狗已经繁殖了很多代,其中过半都是旺旺的后代,旺旺在它们中成了一个传奇狗物,狗们大多知道曾有那样一位英俊自由的狗,给全村带来期望和幸福,但它们都不曾见过旺旺的真容。
旺旺老了,独自呆在老房子的边上,不再接待到访的客狗。
有一天,一条年轻的母狗走错了路,不小心走到了旺旺身边。不知年迈的旺旺见到这条母狗,心中是否会想:“这条狗小妹,我曾见过的。”
长成大狗后的那许多年里,旺旺脖子上的链子一直没有解下来过,但它的确一直是全村最自由的狗。
(后记:旺旺的原型就是老家的狗,去年过年时它还是条可爱的小狗,今年已经变成大狗了,被拴在老房子边。爷爷给它喂饭时我去看过,当时脑子里忽然就想到“一条自由的狗”这句,默念了几遍,很想写点什么。直到今天,大年初一,终于因为夜晚的无聊写下这篇,那时没想到会写成这样……就当写着玩吧,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