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内手记读书笔记
与艺术品的命运抗争
非精致的方式,刷子
重建人性的体验,冲击
握手般的电影
约翰·范·德·库肯说电影不是一种语言,而是一种状态。一种现实生活的粗糙状态,一种天然的,未经雕饰的状态,一种无法预见的状态。
平庸的影像:没有任何真正的阴影,没有任何神秘感,没有任何密度,没有任何矛盾,没有任何没有答案的问题。尤其是所有艺术作品的源动力,一切艺术表达方式最坚实的核心:它在拒绝什么、抵抗什么、为什么与这种表达方式斗争?
人的目光,正是电影的天职所要求的,需要我们去捕捉的。图像同时具有伦理学表象和美学表象,这二者亦相互冲突。
列维纳斯曾经写道:“伦理学是一种视觉效果。”因眼光的关系,影像停止溺爱,而将脸部的透视效果缩减为一种造型。人的脸就像是最早的话语,最初的致意。
要设计一些人物间的关系,令其成为现实激化后的一种状态。
所有的因素得融合在对生活原始状态的同一种感觉与印象里,那种原始状态得毫无作假之嫌,在镜头前那样发生,在没有镜头的状态下也是那样发生。摄影机只是努力跟随,不是等待,亦不去了解。
写剧本时候需要探索的:背景、人物、基本运动
除了制造悬念的技术之外,要找到纯粹的张力。
观众在等待不同寻常的事物出现,这种状态激活了看的欲望,令人急切地想知道门后有什么。是什么在里面,在门后,在核心。
写一出剧本可不简单。没有一个点子会自己送上门来。唉声叹气是常有的事。
某个人在电影厅的黑暗中瞬间转变了想法。他,就是我们电影秘密的目标受众。
应该从“斗争之艰苦”的角度去观察现实,而不是“怜悯之艰苦”的角度。拍摄一个身份不是受难者的人,拍摄一个没有简化成苦难的鲜活载体的人,拍摄一个拒绝被怜悯的人,已成了低电影的抵抗姿态:抵抗一种人类的蔑视,抵抗一种祭祀美学之影像所发散出的病态怜悯。
一个“乐观”的结局,并不是想要化解无法化解的冲突,而是想要同“对人类失去信心”抗争,想要对抗这个被误认为理所当然的理论:人类所有的努力和行动都将徒劳无功。若没有行动,没有戏剧,人类就会消失。在戏剧里,“人永远是人”。
电影捕捉到的也是关于一个手势、一个身体的运动、一个声音、一个沉默、一个步态的独一性......很显然,在身体和独一性之间存在着一种联系。
《罗塞塔》的剧本,主人公是一个与她周围的绝望和恐惧对抗的女性角色。这将是我们持续拍摄当今政治的一种方式。我们拍的不是幻灭的状态,而是日复一日抵抗的状态,这些人拒绝接受某些不公不义,那些让人悲哀的现象。
每当我们再度意识到美丽和幸福时,都会在体内新生欲望。
所有行动都有语言在评论它,影像不存在了,因为它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我们在一些场合、面孔、体态和衣着中寻觅某种专属我们时代的融合性和不确定性。
拍摄《一诺千金》时体会到的孤独,这种孤独让我们能够思考一个包含其他所有问题的问题:摄影机该放在哪?言下之意——什么是我该展现的?什么又是我该隐藏的?也许,隐藏才是本质所在。
列维纳斯关于“面对面”的阐释,将“脸”看作代言者。
开始构思剧本的时候,先要圈一个空间,划一个范围,建一个角斗场,把各个人物困在其中,相互对峙。他们之间的对抗最后演变为与这个角斗场、这个空间的对峙,与剧本的对峙。这时候,电影的运动就开始显现了。我们需要这第一个圈,这一初始化的空间。
拍摄人性的显现,截取人性里简单善良的一小段。有时候,艺术可以先于生活。
银幕上,一个人的背影、等待一个动作、一张脸。
《罗塞塔》,我们将跟着这个人物走,她生活的方式就是故事的形式,也就是说,没有浪漫主义,没有强烈的故事性。要展现某种看不见的东西:罗塞塔的命运,那囚禁她、困扰她的命运。那是一个对自己和他人都没有同情心的女人,她希望能找到出路,并不是为了爬到社会上层(那是19世纪的故事),而只是为了生存,为了不消失。
不对电影强加任何东西,不去将它剧本化,让电影的题材本身去找到拯救罗塞塔的奇迹。动作,眼神,话语,它们会孕育出一个崭新的罗塞塔。
不去设计情节,不去描述,不去组织故事发生的思路。和罗塞塔在一起,和她在一起,看她如何应对事件,事件如何朝她走来,一件又一件事朝她袭来。她毫无准备,完全像被突然袭击。这一切,需要在取景和剪辑上花极大的心思。
不讲故事,不编织情节,只是刻画束缚着罗塞塔生活的那一条悲剧性的线索。然而,故事还是存在的。
有时,我们想,我们希望制造栩栩如生、真实的形象,而痛苦正是鲜活存在的证明,是血肉之躯的特质。有时,我又觉得,或许我们以为那些痛苦的人可以成全一个故事,或者说任何故事都必须有痛苦,有变化,有过程,所以,痛苦是必须(当然,不是唯一)。
我们不会给出关于她过去的信息,她的历史,她的行为举止等都无从了解。她就在那里,脸庞迎着在黑暗的电影厅里盯着她的目光。
身体的运动事实上也是思想的运动。
如何从一个平淡无奇的现实里提炼出一部电影。
《罗塞塔》的叙事更为隐晦,构造的成分更少,把更多的位置给了人物的命运以及随之而来的事情(那些主人公想要避开和抵抗的事情)
摄影方面还是锁定镜头处理。眼神凝滞、聚焦、迷失、窒息、沉溺于镜头的走位中。它想脱身,在镜头中寻找一个出口。《罗塞塔》这部影片就体现了寻找出口,不再憋闷,自由地呼吸。
生活是宽容的,比我们想象中更宽容。
《儿子》,一部更加自由自在、色彩斑斓的电影。故事情节推动生命的延续。故事于战胜恶念的过程得到升华。
《一诺千金》《罗塞塔》《儿子》结尾情节差不多,三段故事,三个重生,可以说是三部曲。
好的演员不应该想表达自己的“内心世界”,他站在摄影机前,在那里表演就行了。如果他急切地去表现他自己的一些东西的时候,就不是个好演员。不要为摄影机而表演。摄影机记录下演出过程,其实展现了演员从眼神到体态中最内在的一面,即所有对内心世界的表达都一览无余。对摄影机而言,演员是在启迪,而不是在建立。这才是表演的功底所在。
前三部影片一直在寻找一个问题的答案:现代人类生存状况是怎样的?所谓人类,并不是泛指,而是放到当今社会这个特定的甚至极端的环境中去,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状态。
手,将是影片的主角之一,要体现手的质感。(脸、手)
有了节奏、强度、张力,画面和镜头也会随之自然而然地出现。
必须走出自己的真实生活,才能使电影、人物活灵活现。
拍背影时,人类的谜题好像从背影的黑暗中浮现。
找到摄影机“不确切的所在”,就是要给它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一个人物所处的位置,但由于人物本身的方位所限,产生遮挡或延迟。这就是我们在观众心中埋下神秘伏笔的方法,在秘密产生的同时,人物也有了存在感。
在家庭内部,在父亲、母亲、儿子、女儿、兄弟、姐妹之间,爱与恨是最强烈的。在他们之间,会产生奉献生命和致人于死地的两种强大欲望,可怕却又挣脱不掉,就像面对一场斗争;在他们之间,会产生第一份禁忌,从而放弃那欲望和那斗争。家庭从一开始已经存在。每当我们试着去创造一个故事的时候,就一定会从家庭这个词下手。
当我们对一个场景不满意的时候,我们会尝试着从反面来拍,而反面生成的效果真的不可预料。
摄影机的走位有绝对的必要性,表达了我们需要表达的,比如眼神与躯体、躯体与布景间的内部联系。
要当心拍摄生活场景,有时候会有无聊的一面。
剧本还只停留在头脑中的构思和对人物心理的分析阶段,需要找到一些物件,小而具体的情节,小道具,小设计,等等。电影,说白了就是要去拍一些非常具象的东西。电影,对道具充满兴趣;道具,是电影的精华。
从具体的事物出发,摒弃空想,或者等待着空想从脑中消失,思维回到具象中来。我们剧本中的重要情节绝不能是空想出来的。
我们会按照剧本顺序拍摄,以便抓住人物的演变,沉浸在人物的内心世界,变成他们本身,替他们决定他们的言行。
我们懂得怎样去表现女性的身体嘛?
工业化的景象会使人的面孔和身体无法呼吸。
我们将试着不去在镜头中把生活冷冻起来,而是想方设法表现得活灵活现,生机勃勃。
我们想尝试每一场戏都用几个长镜头去拍,即使在一些场景中这样拍没什么意义。我们会尝试各种镜头素材,哪怕已经认定一种最好的拍摄方法,也不能只坚持一个长镜头。
话语只能在适当时才能说出来。只有眼神,能揭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