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虑自救日记
查看话题 >高敏感与被追杀的童年往事
这个故事完全真实,并无半点虚构。
我十一二岁时,曾被我妈强行送去练跆拳道,说是女孩子可以练着防身用。那个跆拳道馆开在幼儿园里,通常是晚上上课。
可我并不擅长体育运动,跆拳道张扬的又是一种极外放、偏集体主义的精神,我常感到格格不入的难受。每到课间休息,我就赶紧躲起来,把自己关在更衣室里(单人小间类似于厕所的那种)。后来我开始旷课,渐渐也就不怎么去练跆拳道了。 我升初中了,旷了跆拳道课后,我分了一套自己的道服给当时的闺蜜穿。每个周末,必有一个晚上,我俩会穿着跆拳道服,打着去上跆拳道课的幌子,瞒过门卫阿姨,混进幼儿园。
那所幼儿园像一幢欧式小别墅,三四层围起来,中间有个游乐园一样的院子。周末晚上,整幢幼儿园都没有人也不开灯,只有道馆那一间屋子是亮堂热闹的。
我们在夜半无人的幼儿园里游荡,去那些没锁门的教室“做客”,小声地弹老师的钢琴,去院子里玩滑滑梯,翻阅小朋友看的绘本,偷偷玩他们的积木,看墙上搁架上一个个小不锈钢杯子上都写着什么名字……
也许是出于报复心理,我带着闺蜜开始做一些小恶作剧,主要是针对那家跆拳道馆的。
他们上课的时候,我们朝道馆里扔纸团或是在走廊里鬼叫,在别人追出来之前就飞快地消失;我们会故意在老旧木质楼梯那跑上跑下,发出巨大的响声;那会儿我喜欢艾薇儿,在道馆门口的大镜子上乱涂乱画,写下大大的“Skater Girl”字样;有一回我们甚至提早用红颜料掺水,自制了一瓶“人造血浆”,洒在在道馆门口的角落里,想把他们吓个半死。
我俩胆子确实大,有时到了晚上十点多钟,道馆的人就基本全走光了,我们还赖在幼儿园里玩。要是阿姨已经锁上门了,我们就跳窗子回去。那窗户离地足有两三米高,对于身高不足1米5的两个小姑娘来说,几乎有点跳楼的亡命之徒的意思,玩儿的就是心跳。
我从小就是那种非常不招老师家长待见的小孩,闺蜜却是所有大人眼中的乖乖女。但我总带她干坏事儿,乱按人家门铃啦,翻墙去荒地烧火,烤红薯啦等等。在幼儿园搞恶作剧的经历,是我和她最精彩的回忆。
我俩行动总在夜晚,躲在幼儿园的角落里,好像全世界都把我们遗忘了。有时我们要等候时机,等他们课间休息结束,或者等一阵脚步声远去。我们要小声行动,要设定接头暗号,以防备被门卫阿姨或楼上跆拳道馆的人发现。
我还记得在蓝色的月光下站着,朦朦胧胧,似幻似真。我有一只小小的mp3,我会把一只耳机分给她,我们一起安静地听音乐,压低了声音说话,狡黠地冲彼此笑笑,跟一对特有默契的排档似的。
那会儿我觉得自己就是朋克本克,不仅搞了场不得了的“秘密行动”,还拉乖乖女下水入伙,教好孩子干坏事儿。不过是带着点儿反叛精神地游走于黑暗边缘,就快乐得不行,简直“大朋展克”要起飞了。
每周一次过于高调的“秘密行动”,当然最终还是免不了被端了。道馆的人早发现不对劲,在一次逃跑过程中我在熟人面前露了脸,很快所有人就知道搞破坏的人叫什么名字了。
一天晚上他们下课后没有很快都离开,一小拨人行动起来,包括四十多岁的馆长,几个二十多岁的教练,好些十几岁的高中男生学员,他们开始整栋楼地“搜捕”我们。我们逃,他们在后面追。
凭借这么长时间以来,对黑暗中幼儿园地形的了解,我们在甩掉他们的间隙中,躲进了一间教室的孩子们午休的卧室里。没开灯,昏暗的空房间里,微薄的月光洒在一张张小床上。坏掉的热水器发出的绵长不断的嗡鸣声。宛如置身太平间,我俩不寒而栗。
他们跑上跑下地追寻我们,木质楼梯被踩的咔咔作响,有人边跑边喊我的名字,“XXX快出来,我看到你了XXX,别躲了!”“XXX,你们在哪里,赶快出来!”……各种威胁的叫喊声,脚步声,他们的对话声。
这是最刺激的体验。我俩都在发抖,心跳过于剧烈,身体抖动不止。我们强行屏住呼吸,由于声带颤抖地过于剧烈,已经很难控制音量——被“追杀”原来是这样的感觉,我们心惊胆战,生怕下一秒钟他们就闯入这没锁的教室,将我们当场擒获。
被围剿的结果是可想而知的。他们抓到我们之后,还未曾动刑,闺蜜就已经哭得梨花带雨了。四十多岁的馆长很凶地规训我们,并让我们当场打电话给家长,否则就扭送派出所。
我总觉得他是带着某种得意劲儿的,所以对峙时,便故意要望住他的眼睛。馆长戴副眼镜,长得黑胖且高。我做出非常顽冥的样子,并不仰视他,反而略低头,把眼珠翻上去瞪他,那表情就跟朱耷画里的傻水鸟似的。
他对我作出预言家式的论断,同很多大人对孩子说的高高在上的屁话一样,“XXX,你长大以后要不然特别厉害,要不然就会很惨,甚至沦为阶下囚。”甭管他说什么,我就是不哭也不笑。
在闺蜜的父母来接人之后,他们终于放了我们,这事不了了之。从此我再也没有进去过那家幼儿园,也再也没有穿过跆拳道服。
学校分班后,我和闺蜜分到不同的班级,在日复一日的学习生活中,性格迥异的我们,很快就渐行渐远了。
儿时我俩都留过娃娃头,那时一起走在街上,常被误认作双胞胎。但近十年之后的现在,我们也沦为了“偶尔点赞的普通列表好友”(现在这篇文章写完之后,我要和她聊起幼儿园恶作剧往事,她说她也曾把它写进作文里,我俩还挺感慨的)。
而今,无论外貌、生活圈子,还是处世态度我们都大相径庭了,但我们永远有那样刺激的共同记忆。
就像梁遇春说的,对于悲观主义者来说,未来根本是抓不住的东西,于是过去发生的事情,就会显得特别宝贵,因为我们还可以在回忆中一遍遍地回到过去。在记忆的游乐园里,我们可以永远是孩子。
原本我写下这段经历的触发点,仅仅是因为刚才在读《高敏感是种天赋》这本书,
书中有这么一段案例讲述者的独白:“家里有大聚会时,我会常常跑去洗手间,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我,不断用热水和肥皂搓洗着双手。当陆续有人来试图打开被我反锁的门时,我觉得自己必须得离开洗手间了,尽管我还没有得到足够的空间和平静。有时我也会将自己藏在报纸后面:我寻到一个角落,坐下来,举起报纸,将自己的脸挡住。报纸后面的我闭上双眼,努力想找到内心的平静。而我的舅舅,一个非常喜欢找乐子的人,溜到我面前,抢走我手里的报纸,嚷道:“原来你在这里,想躲起来呢!”那时,所有人都笑了,除了我。”
读到这儿,我一下就联想到小时候练跆拳道时,我把自己关在更衣室里的经历了。本来仅仅想要记录这个小事情,但记忆一环扣一环,完全不可收拾,就又展开了许多枝节。
我是17日凌晨读到了这篇科普文章我来科普一下高敏感人群吧 ,才意识到从小就与我相伴的,我处于集体环境中,常常会感受到的格格不入和痛苦,原来是出于自身作为高敏感人群(Highly Sensitive People,HSPs)的人格特质,感谢文章作者。
作为一个“局外人”的尴尬和不自在,是长久以来我在社交中最害怕的一种感觉。而现在我开始做自由职业,天天一个人在家呆着写稿,也正如当年把自己关在那个小更衣室里一样,只有这样才能相对自在舒适些。
但现在的我再不会像小时候那么紧张和手足无措了。混不了大圈,我有我自己的小圈子。我接受了与生俱来的局限性,并力图在当中寻求更多的自由。
脆弱固然束缚了我,但它也给我带来了丰富的内心体验,更是我的创作源泉。长大后的我能自主选择了,就再也不愿意被动地拘着自己了。
我就是想主动地把自己关起来,只和喜欢的人做朋友,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有时候,人能够心安理得地做“知识茧房”中的蚕茧,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只要我不混不喜欢的圈,就永远不会成为“局外人”。当我一个人呆着也感到轻松自在时,不就成了自己狭小果壳中的无限宇宙之王吗?
这么想着,就觉得现在的自己依然中二,依然有那股劲儿,不过换了一种抒发的渠道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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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开心很重要 转发了这篇日记 2021-04-20 08:13: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