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松读《红楼》| 第十二回 王熙凤毒设相思局 贾天祥正照风月鉴（下）

凤姐治贾瑞第二回合

虽然事实是凤姐捉弄贾瑞，但是凤姐把“恶人先告状”的本事也是练得如火纯情，“故意抱怨他失信，贾瑞急的赌身发誓”。真是为傻贾瑞气得猛跺脚，而且接下来凤姐“又约他道：“今日晚上，你别在那里了。你在我这房后小过道子里那间空屋里等我，可别冒撞了。”贾瑞道：“果真？”凤姐道：“谁可哄你，你不信就别来。”不得不佩服凤姐的这番勾引人的功力，说的人还真是一阵心痒。贾瑞更是痒得不行，“来，来，来。死也要来”，而他又料定这次必妥。

这一回的开头也写了贾瑞话里提到的“死”字，贾瑞找凤姐的时候，说“如今见嫂子最是个有说有笑极疼人的，我怎么不来，——死了也愿意”；也写了贾瑞自以为是稳妥，就是在凤姐让贾瑞在穿堂等她时，贾瑞“心内以为得手”。

两次提到“死”，两次又自以为这次必得手，可惜最后死是真死了，可得手却未必。

而且第二回合凤姐更是歹毒，“点兵派将，设下圈套”，兵将何人呢？下面便会提到是贾蓉贾蔷二人。让他俩做什么呢？提前剧透一下：让贾蓉假扮成凤姐瞒过贾瑞，让贾瑞原形毕露后，贾蔷再假装来捉拿他。凤姐这脑子，真的是够机灵也够阴险的。

“那贾瑞只盼不到夜上，偏生家里有亲戚又来了，直等吃了晚饭才去，那天已有掌灯时候。又等他祖父安歇了，方溜进荣府，直往那夹道中屋子里来等着，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只是干转”，真是让读者也跟着贾瑞急得不行，原本就万分期待晚上和凤姐的私会，偏偏中间又穿插了别的耽误人的事情；到了约定好的地方后又是一阵急躁。

“左等不见人影，右听也没声音，心下自思：“别是又不来了，又冻我一夜不成？”正自胡猜，只见黑魆魆的来了一个人，贾瑞便意定是凤姐，不管皂白，饿虎一般，等那人刚至门前，便如猫儿捕鼠的一般，抱住叫道：“亲嫂子，等死我了。”说着，抱到屋里炕上就亲嘴扯裤子，满口里“亲娘”“亲爹”的乱叫起来。那人只不做声，贾瑞拉了自己裤子，硬帮帮的就想顶入”。这一段也是写的够直白的了，饿虎一般，猫捕鼠一般，还有接下来这些生动的仿佛读者自己就在跟前看着一般的描述，可见贾瑞性之急，意之切。

“忽然灯光一闪，只见贾蔷举着个捻子照道：“谁在屋里？”只见炕上那人笑道：“瑞大叔要臊我呢。”贾瑞一见，却是贾蓉，真臊的无地可入，不知要怎么样才好，回身就要跑，被贾蔷一把揪住道：“别走！如今琏二婶已经告到太太跟前，说你无故调戏他。他暂用了个脱身计，哄你在这边等着，太太气死过去，因此叫我来拿你。刚才你又拦住他，没的说，跟我去见太太”，扮演凤姐的贾蓉露出了真面目，另一个演员贾蔷也上场了，一顿吓唬贾瑞。

接下来的敲诈环节不知是贾蓉贾蔷提前说好的，还是就着贾瑞的话往下说的，“好侄儿，只说没有见我，明日我重重的谢你”，不过就贾蔷还随身携带的纸笔来看，似乎又提前有此打算。于是先让贾蔷写了五十两银子的借条，画了押，但贾蓉并没有罢休，仍说着明天要说出去评评理，没办法又写了一张五十两的欠条，这一晚上啥也没捞着，反而多了一百两银子的欠债。

还没完呢，贾蓉贾蔷还有最后一招更损的，也不知是凤姐的意思还是他俩自己的意思，让贾瑞在大台矶底下猫着。贾瑞“心下正盘算，只听头顶上一声响，哗拉拉一净桶尿粪从上面直泼下来，可巧浇了他一头一身，贾瑞掌不住嗳哟了一声，忙又掩住口，不敢声张，满头满脸浑身皆是尿屎，冰冷打战”。真是不敢多想，想想都觉得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飘过。

贾瑞就这番模样了，回家换洗衣服的时候，“心下方想到是凤姐顽他，因此发一回恨；再想想凤姐的模样儿，又恨不得一时搂在怀，一夜竟不曾合眼”，真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啊。

虽然还心心念念着凤姐，但却不敢再去找凤姐了，“贾蓉两个常常的来索银子，他又怕祖父知道，正是相思尚且难禁，更又添了债务；日间工课又紧，他二十来岁之人，尚未娶亲，迩来想着凤姐，未免有那指头告了消乏等事；更兼两回冻恼奔波，因此三五下里夹攻，不觉就得了一病”，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一股脑的糟烂事都来了，于是贾瑞病倒了，“心内发膨胀，口内无滋味，脚下如绵，眼中似醋，黑夜作烧，白昼常倦，下溺连精，嗽痰带血。诸如此症，不上一年，都添全了。于是不能支持，一头睡倒，合上眼还只梦魂颠倒，满口乱说胡话，惊怖异常”，“肉桂、附子、鳖甲、麦冬、玉竹等药”也吃了几十斤，仍不见好。

一年又过去了，春天来了，但贾瑞的病却不见好转，贾瑞继续吃着“独参汤”，不晓得是否有“毒深汤”的谐音寓意。贾代儒家也不是有什么厚家底的人家，于是只能和荣国府讨要人参。王熙凤虽是执行总经理，上面也还有个王夫人这样的董事长，王夫人还算是心善的，就让凤姐称二两给他。二两虽不多，不过也比没有好，只不过贾瑞招惹凤姐在前，凤姐两次收拾他在后，现在贾瑞病了需要人参来找凤姐了，他死了凤姐都可能要拍手叫好，更不用说会出手相助了。

但也不能直接回绝王夫人，于是便说“前儿新近都替老太太配了药，那整的太太又说留着送杨提督的太太配药，偏生昨儿我已送了去了”，一方面说明确实是没有了，另一方面也说自己办事麻利有条不紊。

王夫人大概也是知道凤姐心思了，“就是咱们这边没了，你打发个人往你婆婆那边问问，或是你珍大哥哥那府里再寻些来，凑着给人家。吃好了，救人一命，也是你的好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里王夫人懂这个道理但是凤姐没懂。

凤姐虽是听了，但仍没有按照王夫人说的去做，“只得将些渣末泡须凑了几钱，命人送去，只说：

“太太送来的，再也没了。”然后回王夫人说：“都寻了来，共凑了有二两多送去”，首先是弄了些渣末凑了几钱还不到一两，送了过去，何等的应付；然后命人说是王夫人送去的，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最后又回了王夫人说都去寻了，凑了二两多送去了。三面都处理得妥妥当当，不愧是管理界老油子凤总。

那边要命心胜的贾瑞，忽的一日和跛足道人有了交集。还记得开头几回里提到的甄士隐随着跛足道人飘飘去了么？这里跛足道人又出来了，还给贾瑞带来了个给他治病的宝物——刻着“风月宝鉴”四个字的双面镜，额外叮嘱说“这物出自太虚幻境空灵殿上，警幻仙子所制，专治邪思妄动之症，有济世保生之功”，虽两面都可以照人，但是千叮咛万嘱咐说前晚不可照正面，只能照背面。

奈何贾瑞大概是没继续活的命了，“拿起“风月鉴”来，向反面一照，只见一个骷髅立在里面，唬得贾瑞连忙掩了，骂：“道士混账，如何吓我”，叮嘱的不让照正面也是当耳边风，“又将正面一照，只见凤姐站在里面招手叫他”。

所以让你不舒服的不一定是对你不好的，没准是来帮助你的；而让你舒服的不一定就是助你成长的，没准是来害你的。

贾瑞不懂这个道理，只“心中一喜，荡悠悠的觉得进了镜子，与凤姐云雨一番，凤姐仍送他出来”，正面能给贾瑞的都是虚幻，让他在一片虚无里如痴如醉。“到了床上，“嗳哟”了一声，一睁眼，镜子从手里掉过来，仍是反面立着一个骷髅。贾瑞自觉汗津津的，底下已遗了一滩精。心中到底不足，又翻过正面来，只见凤姐还招手叫他，他又进去。如此三四次。到了这次，刚要出镜子来，只见两个人走来，拿铁锁把他套住，拉了就走”。总也要有个结束的时候，让贾瑞魂牵梦绕被掏空之后，就是黑白无常该把他带走之时。

贾瑞就连临断气还不忘拿着他的宝镜，断气后“身子底下冰凉渍湿一大滩精”。“代儒夫妇哭的死去活来，大骂道士，是何妖镜！若不早毁此物，遗害于世不小”，明明是贾瑞自己没有按照跛足道人说的去做，贾代儒夫妇偏说是镜子不好，说道士不好，亏他还是个教书老先生，可叹这样的老先生能教出怎样优秀的学生来呢？

“遂命架火来烧，只听镜内哭道：“谁叫你们瞧正面了！你们自己以假为真，何苦来烧我？”正哭着，只见那跛足道人从外跑来，喊道：“谁毁‘风月鉴’，吾来救也！”说着，直入中堂，抢入手内，飘然去了”，曹雪芹的笔下，镜子也能说话了，跛足道人说出现就出现了，拿着宝镜又飘然走了，来无影去无踪。

贾瑞就这样草草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说是凤姐害死他的吧，如果不是他故意招惹凤姐，凤姐也不会无故毒设相思局；说是他罪有应得吧，凤姐也不至于下如此狠手。反正现在就是贾瑞为他的言行付出了代价，凤姐依旧做着她风光的荣府大管家。

本回末尾提了一嘴林黛玉的父亲病重，来信接黛玉回去。于是荣国府这边便派贾琏带黛玉回扬州去了，本回（下）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