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电记
周日： 夜晚十点下雪。十一点半兴奋雀跃翻出棉衣棉裤靴子出门踩雪。小区里热闹得很，几近凌晨还不断有大人小孩在外欣赏玩耍，甚至有人出门放烟火庆祝难得一见的雪景。
周一：凌晨两点开始断电。唐觉轻，停电之后空调停转路灯熄灭一下就察觉了。我睡的迷迷糊糊倒是一觉到了早晨。醒来的时候适逢电力恢复，赶紧煮上了咖啡。当时挺乐观，只觉停电是一时的事，放心不下的反而是水管，把家里所有锅碗瓢盆都接上水。看看slack群里，老板说没电没网没水，大家注意安全。我还是小孩心性，穿了两条毛裤，就拉着唐出门玩雪去了。想来这个时候已经进入rotate供电时间，中午轮上了半个小时的电，赶紧煮了午餐对付过去。我们家没有燃气，所有热水热饭全都要靠电炉。下午的供电时长明显变短，家里温度迅速降下来。冷得受不了，只得上床坐在被子里取暖。本来想打起精神读书，结果睡过去一觉，又是一觉。书没读多少，只记得自己在一个又一个的短促的梦境里徘徊了。天色渐晚，焦急地等待下一次的来电好加热食物，好像等待发令枪响的运动员，一旦灯光亮起就冲向stove，只是每次开了之后几分钟就又停电了。学聪明了之后，提前把食物放在微波炉，然后用仅有的两分钟宝贵时间总算热好了饭 ——这是电力完全恢复之前最后一次有超过一分钟的供电。
简单洗漱，天黑了。七点多，窗外只见月光，家里温度计报15度，我们只得早早钻进了被子。没有光，所以不能读书；手机没有信号，也别提刷网；想打开电脑，拖出古旧的移动硬盘靠早年间囤积的rmvb，然而新电脑没有播放软件可以打开。无奈，从国际关系，社会问题聊到陈年旧醋直到谈话完全变dry唐沉睡过去。我随手翻开旧手机上几年前下载的一个podcast，是Tim Ferriss访问Arianna Huffington。本以为一个半小时的podcast能让我入眠，没想到他们的聊天非常有意思，我一字不拉地听完了还发现比听之前更精神了。讲教育，自我的选择，写作，生活中的burnout，我很喜欢。（https://tim.blog/2017/10/18/arianna-huffington/）然后我就一边思索生存和死亡一边感叹没有了电力我们是如此的不堪一击中昏睡过去。
周二：很早被冻醒。我收拾出门一心只想hunt for咖啡。路上大约零下十度，
结了冰，一片萧瑟，红绿灯全部失效。几乎每个block都有车在雪地卡住动弹不得。来自东北地区和积雪斗争八年的唐轻车熟路，第一时间加满油带我一个一个街区转过去找任何可能开着的咖啡店。我们开的比较慢，差不多一个多小时之后找到了target里的一家星巴克。结账的时候收银机故障所以从我开始所有人喝的咖啡都免费了。
喝完咖啡，定住魂。开始找开着的餐厅。找到印度餐厅还开着，端出来的食物也有些半冷不热。总好过没有，我还打包了一份送给住在不远处的同事家。本以为她不出门是因为过于害怕，但其实她的选择是对的。尤其是桥底，积雪成冰。来往的车子要么非常缓慢通过，要么就陷在地上扭动。我们几个街区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幸好车里暖气足，不然就是冷食外卖了。
我坐在车里，僵尸感不断袭来。虽然身体是暖和的，脑子昏昏沉沉，没有目的一般的在街上缓缓“巡逻”，无事可做。晚餐奢侈地找了很远的烤肉店，因为在炉子边上随时有热乎乎的东西吃太舒服了。睡前最后一项活动，两人把车在公寓前面停好。暖气开大，各自找了舒服的位置读书。
约十点回家洗漱，所幸家里水一直有顺畅供应。吸取昨日冻醒教训，搬出来四床被子，像堡垒一般围住。白日里精神紧张，四处搜寻以及堵在街区的焦虑让人尤其疲惫，刚好被窝里慢慢也有了暖意，畅快入眠。
周三：依旧被冻醒。老板发信来说单位有网有电有水有供暖如果难熬欢迎去camping。我们住在城市的medical center附近，理论上讲周边医院学校research center有很多，所以先计划着找幸存的咖啡店先解决早餐。因为疫情原因去年一整年都没有出门呀，也很久很久没有探索过新的咖啡馆。没想到离家不远处有咖啡馆的灯亮着，推门进去问。咖啡很好喝，另外吃到好吃的taco里面夹着培根牛油果还有细细软软的咸豆沙，对于哆哆嗦嗦的我们真是人间美味啊（因为真的太好吃的了完全没来得及拍照）。之前听王刚做一个夹沙肉，就是五花肉夹着甜豆沙上锅蒸，我觉得墨西哥菜跟咱们中国菜有异曲同工之妙哇。
咖啡足饭饱带着对香香咖啡的余味去单位开始工作。高速都封了，local开了三四十分钟。推开单位办公室的们，同事的小孩躺在地上跟我打招呼。几天没有productivity真的很想念正常生活。我感觉我是飞速地奔向了工作。非常开心，中午同事点了taco（不然呢）。笑说我这天吃的taco比我去年一年吃的taco都多。晚上开回家的时候街区的亮了，好兆头。找了高速边上的越南粉店吃了热乎乎的汤，慢慢地开回家。路上一直在给自己心里打气，就算我家是那个仅有的没电小区也不要失望，我还是可以进热乎乎的车里读书嘛。然后一路经过的小区都亮起了灯，我第一次感觉到明亮的灯给我带来的安全感。我家的小区在整条路的最里，果然到了家门口，只有我们这个小区还是全黑的，看了看手机，夜晚九点半。不晓得是哪个管电路的神仙听见了我的热切希望呀，唐刚把车停好。像是圣诞节看点灯仪式一样的盛大待遇在我身上发生了，魔力一般，小区的一盏盏灯，路灯，公寓墙上的灯，一户户人家房间里的灯，就全亮起来了。我快乐地冲下车，打开暖气。等唐先快速冲个澡，我也冲进了浴室。哗哗的热水扑面而来，我太舒服了。洗着洗着不觉流出了眼泪。
生活真好啊，我们居然只捱了不到三天就回到了有电，有水，有供暖的日子。小的时候没吃过苦，对爸爸妈妈的爱，吃穿用度，everything takes for granted，慢慢长大，一点点经历才发自心底的感受到，从物质到感情，能拥有大抵都是运气。我觉得自己很幸运，我家没有水管爆掉，有水冲马桶，和我一起遭遇糟糕状况的没有老年人和小孩，还听到了一段很好的podcast，读完了手上翻了几个月都没能读完的书——撒马尔罕的金桃（停电的时候，想象愈发金光灿灿），盲选遇上了美味的咖啡馆。还有长居东北部的拥有丰富雪地开车经验的唐陪伴一起度过了这难熬的几天。没电的晚上，有一次碰上忽然来了不到30秒的电，刚好我和唐在面对面聊天。我发现这短短的明亮，已足够我们看清彼此的脸和眼睛了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