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听磁带的十分钟
现如今,年轻人谁还知晓“磁带”为何物。这种载有磁层、用于记录的带状物品,和胶卷一样,是被数字化时代淘汰尘封的旧物。只是,这旧物在我们的时代曾熠熠生辉。
几年前,跟风买了一台索尼新出的磁带CD一体机。那台机子在海关待了一个多月,终于来到我手上。当时手边的磁带不多,只有一盒美国乡村专辑,发行于遥远的一九八三年。放进机子,磁带缓缓转动。当歌曲被释放,明媚动听,洋洋盈耳。伴随着那个冬日早晨的冷冽,似乎能让人格外清醒。然而,音质必然是不够好的,听起来仿佛隔着一层迷蒙薄雾。毕竟是时隔多年之后再听磁带,就算只听了十分钟,也难免感慨良多。想找人分享,但这样微不足道小事情,不知诉与谁人听;想留下此刻,却无法抓住不断流走的时间,只能任由兴奋与惆怅交融。
我们不再依靠磁带听歌了。但磁带始终留在我们记忆中。春节相聚,闲话少年时。彼时,CD对我们来说还是稀罕物,我们整个中学时代都热衷买磁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偶像。我喜欢陈晓东和谢霆锋,有人爱听陈奕迅,有人迷恋郑伊健,有人狂爱李玟……世纪之交,华语乐坛的灿烂光华投射在我们这一代中学生身上,显得朝气蓬勃。再加上当时欧美乐坛劲风吹拂,我们交换着磁带来听,中西交融,涉猎颇广,听歌生涯从不荒芜。同学中更有设备控随时更新一代代随身听,也会买来空白磁带录制各式集锦,在网络不发达的年代,我们用自己的方式靠近乐坛潮流。
开始,在家附近的小摊买盗版磁带。后来,新华书店也开始有磁带售卖,我就把喜欢的专辑由盗版换成正版。家境一般,自然是囊中羞涩的。记得有一次,我正要走出家门,想去新华书店把掂记了很久的《情深深雨濛濛》原声带给买回来。不知怎的,爸妈如同先知,数落了我几句,说我买磁带太多,浪费钱。我气得取消外出。从此,标价二十、双盒套装的这张专辑与我失之交臂。当我后来完整听到这张原声专辑,早已不是通过磁带的方式。
聊起这些,人到中年的我们哈哈大笑。同样几位朋友,来我家打牌。看到那台磁带机,想要试听一下。可惜的是,那台机子经过两三年的闲置,更加破败。音箱本就经不起高音的腾云驾雾,滋滋作响,索尼的设计亦有缺陷,CD播放功能停摆,索尼曾经召回返修。虽是免费维修,但一来一回跨国邮资相当于机子一半的价格。况且又并非刚需,我便迟迟不寄,直到过了返厂期限。
但还是可以播放磁带的,碰巧又是那盒英文磁带。如今一听,音质又倒退好几个档次。老友也听不下去。只好作罢。我们连上蓝牙音箱,用手机播放音乐。海量曲库,任君挑选。最终,听的还是二十年前爱听的那些。
说来也巧,春节前同事问我借去一些磁带和CD,当作道具布置于几个宣传片镜头中。后来,我看到那些陈旧磁带,除去外壳,色彩艳丽地被陈设起来,竟意外地好看。在失去听觉效用之后,它们居然还能在视觉方面贡献绵薄之力。简直让人喜极而泣。
我亦清楚记得,五彩斑斓那些磁带,出自当年的美卡音像。美卡拿到英皇、华纳等公司的版权,所以谢霆锋、容祖儿、郑秀文、梁咏琪、孙燕姿等歌手的专辑,均由美卡引进内地。王菲、那英、萧亚轩当时所属的EMI百代,授权给上海中唱,专事内地的出版发行。索尼旗下的新力音乐,其专辑在内地由上海声像出版,似乎因为杜比技术附身,每盒售价二十元,比其他公司的贵一倍。所以那时要买周杰伦、莫文蔚、席琳·迪翁的磁带,就已是价格不菲。
那个年代,我买的最后一盒磁带,是王菲的《将爱》。二〇〇三年刚念大学不久,我在桂林。也许因为文化氛围浓厚,桂林虽是小城,但音像店遍布当时的大街小巷,数量上比同在广西的首府城市南宁多多了。我在离学校不远的一家音像店买下那盒《将爱》。那是王菲由EMI百代转会新力音乐的首张专辑,因此需要斥资二十元。
谁能知道,那竟是王菲迄今为止的最后一张录音室专辑。从此我也随大流开始收藏CD。那个曾经如日中天的华语乐坛也渐渐暗淡下来,当年我们所熟知的各大唱片厂牌、音像公司,也一个一个消失。世界以我们未能察觉的方式,变成另一副模样。
当我们后知后觉苏醒过来看世界,我们曾经那样热爱的磁带,早就联合其他同类一起,退出我们的生活。以至于如今我们能够听上十分钟的磁带,就变得大惊小怪、感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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