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雪中，步入我的森林

还想着昨夜的雪与昨夜雪中的森林，梦里它们没有出现，然而把梦除去，在清醒的世界中，它们是连续存在着的。

昨夜我是怎样走到那片小森林中去的？大雪那时正飘的烂漫、狂放、无所顾虑，我的伞上已经有了雪的秘密和重量，我的双脚已经埋入了它们洁白的大地，我居住着的房屋已然在它们的迷雾中消失了影踪，这世界对我来说已然是纷飞的一片，然而，我还是想到那森林中，到那已经为雪所覆盖、只为我一人而存在的小小森林中去。

我沿着那条白雪铺就的小路走入森林，头顶上是一次又一次的闪电霹雳，耳边是一阵又一阵的雷声响起，眼睛里是一片又一片雪花触摸的冰凉。我走到了路灯下，那雪花和雷鸣就跟随着我到路灯下。我看到了它们的影子，流转、回旋，时时刻刻在飘落，又时时刻刻在飞起，就像我在夏夜里看到的萤火虫，明明灭灭。

我又带着它们继续行走，走到那只有我才知道的森林的秘密入口。我发现那里已然被雪隐藏。我知道除了此夜之外，在所有的夜晚中，这些夹竹桃都把这里生长成一个美妙的有着圆环形入口的洞穴，而现在雪覆盖了它们，它们有了雪的枝条、雪的身体、雪的重量与雪隐藏一切的销声匿迹，它们就成了秘密本身。

我带上它们的秘密继续行走。我的身体已然湿透透，双腿已经没入了齐膝深的雪中。这时，我看到夜空是一片明亮无比洁白透彻的夜空，比我在满月时看到的更加明亮。我看到了在这明亮中，河流在雪中的模样。河流像是沉睡在一场白夜的烟雾中，一边缓缓的流动着，一边让自己的身体消失着。我也看到那些树木在雪中的模样。它们冬天的枝条上裹上了雪，就像是在这白夜中长出了小鹿的鹿角、蛟龙的触须，长出了连它们自己都不知道的梦境。而一阵风吹来，它们这梦境就随之飘飘散散，不知要飘到哪里去。

我还听到了树枝在白雪中折断的声音。那些三天前还属于冬天，两天前在炙热的春日阳光下，一夜之间长出绿色长出嫩芽和新叶的枝条，在大雪的覆盖下，正一点点折断，直到重新坠落到大地。一声又一声，在闪电之光中，它们和雷声一起，用声音来传递着痛苦和被摧毁时的力量，诉说着它们和大树、和属于一棵树的生命的所有联系，诉说着它们的离去。

我在它们的诉说中继续行走。雪越来越小了，已经变作了轻盈的飘落，有了冷静而均匀的呼吸。我看到了几只鸟从树木之顶，从夜空中飞过，急切地叫着，像是在寻找着它们的巢穴，那些已然被覆盖在大雪中。

而雪终究还是没有停，夜空更亮了，就像是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