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墨尔本
好久没动笔,记得上次还是一年多以前,在一朋友家过完除夕,写下一篇致谢,去感谢过去一年里遇见的亲朋好友;每年的年底总结,今年直到现在也迟迟没有提笔。如今坐在逼仄的机舱里,耳边响起嗡隆隆的声音,百无聊赖,就想写下此刻的一种心绪。一年半以前,那时候全球还没有疫情,澳洲也没有山火,拖着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从沈阳辗转北京,在飞越伶仃洋抵达香港后,发了一条朋友圈:南宋兵败,十万军民集体跳海,那将是一个什么样的场面。抵达Melbourne的时候,穿着短裤,在Southern Cross Station Platform 12冬日寒风中瑟瑟发抖。这一切就像昨天,历历在目,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一年半就已经过去了,现在又坐上飞机,又将飞越伶仃洋,回到生我的那片土地。我想用这篇文字去和墨尔本告别,去和一起吃喝玩乐,谈笑风生的朋友进行告别,去和帮助过自己的导师们,同事以及房东告别。
别了墨尔本
经常听到官媒报道澳洲太危险,不建议前往留学,或者父母朋友担忧的来电,但身处其中却感觉不到任何的歧视与危险。想起了一个典故,苏轼的朋友王定国准备携家眷从汴京迁往岭南,苏轼问了王定国的侍妾寓娘:广南风土, 应是不好?侍妾答曰:此心安处,便是吾乡。这个回答同样可以用来回复自己的亲友,或者说这也是我对墨尔本感受。年轻时候生活的城市,会无形中塑造一个人的审美品位,性格,以及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因为你曾经过的是那样的生活。
在澳洲的这段时间里,囊中羞涩,身无长物,没有前往霍巴特体验那与世无争的宁静生活,据说每天早上能被牛吵醒;也没有在悉尼歌剧院旁点一份Brunch,和朋友坐下来静享悠悠时光;没有沿着东海岸from Wollongong to Cairns, 最后抵达大堡礁;唯有墨尔本,或者更准确来说是墨尔本东南区,于离别之际,却对这个地方如此眷恋。喜欢墨尔本的海岸沙滩,从St Kilda到Frankston再到Mornington,而去得最多的就是Mordialloc。有时候躺在沙滩就想,这么大一个Philip Bay,风平浪静,多适合训练海军,对比咱大清在颐和园昆明湖中训练海军,想想就觉得好笑;在Philip海湾入口,还有窄窄的一道海峡,架上重炮机枪,简直媲美伊斯坦布尔扼守的博斯普鲁斯海峡。我喜欢墨尔本这种没有什么人打搅的生活,可能连根拔起,没有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没有人去干涉你的生活,不想联系的人不喜欢的人,从你的生活圈交际圈中抹去。周一到周五工作,周末买菜,或聚会或看海,非常喜欢这种简简单单的生活。所以说,此心安处是吾乡。喜欢墨尔本这种国际化的感觉,怎么说呢,你可以上午去Oakleigh locals开的店吃早午饭,晚餐吃日本人店里吃寿司,周末还可以前往越南区Springvale购买便宜肉类和蔬菜,也可以在Clayton or Glen点一杯珍珠奶茶。同时,结交的朋友里,可以有locals,印度人,越南人,马来人,台湾人,美国英国等欧洲过来的人很少见。尤其最后离开的时候,上Facebook上卖东西,简直比我过去一年里见过聊过的老外都多,很喜欢这种国际化的感觉,让你觉得自己也是其中一员,而不是孤立一角,或自觉高高在上,虽然沈阳自诩也是国际化大都市,但是对比一下相形见绌。我喜欢墨尔本轻松的自由氛围,可以瞎想,没有人天天在广播里喊要统一思想,也可以单打独斗,躲进小楼成一统,不需要团结在谁谁周围实现什么壮举;很平等,过得也很体面,即使我穿着拖鞋短裤走进Chadstone奢侈品店,店员也不会白眼对待,而正常聊天,耐心对方。受到不公的待遇,可以据理力争,若白人怼你滚回中国,那么就怼他们不过是罪犯的后代,为什么不滚回英伦三岛。总之,在墨尔本我觉得自己非常Powerful,不是像国内,总感觉力不从心,是龙就得盘着,是虎就得老实趴着。当然,墨尔本也有它不好的一面,它太安静了,安静地难以忍受,尤其是东南区,用村形容再贴切不过,对于很多从国内喧嚣大城市里来到Monash读书的学生而言,简直是折磨,没有夜生活,没有灯红酒绿,也少有KTV嘶号。同时墨尔本太孤单了,如果不喜欢社交,你的世界就可能只有你一个人,假期都可能找不到人跟你一道出游,就像我的前室友;更别提找男女朋友,有个同事的优秀师姐87年,墨尔本大学找了个职位,到现在还单身。因此,就算最后死在自己的房间里,可能需要尸体发臭,才有人会发觉,就像张爱玲逝世的时候一样。墨尔本看病太难了,之前的室友耳朵发炎,折腾到Box Hill好多次,最后放弃治疗的感觉;印度朋友身上起了过敏,去了Dandenong好多,每一次100多刀,我走之前好像还没看好;所幸在澳洲的一年多了,没有头疼脑热,健健康康的。
最后想用北京人在纽约这两句结尾,对于墨尔本也是一样:
如果你爱一个人,送他去纽约,因为那里是天堂;
如果你恨一个人,送他去纽约,因为那里是地狱。
别了朋友
总把每一次的分别当成人生最后一次相见,站在原地,挥一挥手,看着车窗里的人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视线中,有如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这就是典型友情悲观主义吧。回想所有朋友之中,除了几个能和你聊聊心事,志趣相投之外,其他人很难再有相见的机会,即使到了他or她所在的城市也不会去打搅。因此,朋友贵在交心。墨尔本的生活就像流沙,经常有人离开,同时结交新朋友,当知心好友离开的时候,在心中升腾一种感觉:相知岂在多,但问同不同;同心一人去,坐觉长安空。而今,我也离开了,不知道这些朋友之中有几个也有这样的感觉。好多事,好多人,好多回忆,也只能寥寥数笔带过。
还记得第一次和陆安琪周五相约买菜,回去的时候刚好下雨,一起在车站躲雨,事后用歌词打趣说:不是喜欢下雨天,而是喜欢下雨天与你躲雨的屋檐;之后lockdown结束之后前往St Kilda,冻得像傻子;前往Jells Park,从最南边走到最北边,最后从Glen坐车回家累到一句话也不想说。两个同事兼好友,Venka和Saddam是从最开始就认识,一起在CSIRO打乒乓球,周末有空时city转一转,聊聊各自喜欢的东西,不同的文化背景,我的英文听说能力能提高这么多全拜这两位老哥所赐,临走前的短暂相聚,每人送我一本书,并题字留恋。最后的室友,马国栋和杨柳,有过不愉快,有过争吵,但是还是感激在Lockdown+curfew期间一起在Oakleigh East住宅区域压马路,以至于lockdown结束之后,一个人去跑步,每条马路都门清。杜凡,王祝愿,汤淼,Jay,Adrian,以及后来的雪峰与宗胜,这是最开始认识的好友,由于印度房东Awnit家而相识,之后经常相聚搓搓麻将插科打诨,一直想让他们来我最后Stockdale Ave的家里相聚,也没能实现,但愿每个人都有不错前途吧。杨婷婷和王林,对于他们两,我算是半个月老吧,杨经常劝我黑在澳洲,认识王这么多年,从本科就认识,住他家给我省了不少房租,最后我也没少费心给他卖家具,出租房子,希望他两能够一直走下去吧。刘凌岭,邱胤轩和徐进,老于课题组的几个朋友,通过室友或老王认识,能够聊聊课题,每次和他们讨论模拟的时候,总感觉力不从心。同事龙绅,侯宇扬,Khirul,John Bui,以及两个导师,那个工作环境真的很舒服自在,有时候和这些同时在餐厅里喝杯Milo聊一聊,或者带着午餐热一热,这种环境真的很好,回来前一天还前往John Bui家里看看他买的3D打印机,以及讨论中澳两国的教育,以及中国和越南的相似。最后还有两个房东,Bob和Awnit,在刚来墨尔本的时候,他们给了不少帮助,他们给我锅碗瓢盆、刀叉剑戟。最后Awnit想请我去他家做客,由于爱人生病把这件事忘了,最后还给我视频表示愧疚。
总之,好多人,好多事,寥寥数笔,难以言语清楚,“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这两句我想用来总结和你们中大多数人相聊甚欢的总结。希望有机会再详聊。
如今踏上故土,上不了YouTube,Gmail,Facebook,Spotify,Google等等,种种不便,就像体验过自由翱翔的笼中鸟一样,不自在,不开心。最后篡改一下刘禹锡《再游玄都观》中的两句:旧时好友今何在?前度刘郎去又来。
2021年2月25日动笔于墨尔本至广州的航班上
2021年2月27日修改完成于广州机场北希尔顿隔离酒店
附录
苏轼《定风波·南海归赠王定国侍人寓娘》
王定国歌儿曰柔奴,姓宇文氏,眉目娟丽,善应对,家世住京师。定国南迁归,余问柔:“广南风土,应是不好?”柔对曰:“此心安处,便是吾乡。”因为缀词云。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白居易《别元九后咏所怀》
零落桐叶雨,萧条槿花风。悠悠早秋意,生此幽闲中。
况与故人别,中怀正无悰。勿云不相送,心到青门东。
相知岂在多,但问同不同。同心一人去,坐觉长安空。
刘禹锡《再游玄都观》
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
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