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的政治》米利特
劳伦斯
·虔诚的女性
《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是一份准宗教性质的宣传品,叙述着现代女性如何借助于作者信仰的“阴茎的神秘”获得了拯救。
劳伦斯固然坚持说他比必然而崇高的使命是将性行为从邪恶的禁忌中解放出来,将小说中描写这一行为的色情的、一本正经的委婉话清除掉。
但他实际上是在鼓吹着另一种事业(“阴茎意识”)的福音传教士,是将男性的优势转化为一种神秘气氛的宗教,让它国际化、制度化,让一位全神贯注的女性告诉我们,那“阴茎”的傲慢而尊贵、招人喜欢,让女性惊恐、激动,架子十足,傲然屹立,令人害怕。最重要的是,它的每一次勃起都向女性提供了这一不容争议的证据:男性的优越具有非常真切、十分不容辩驳的根据。所以女性对阴茎的态度是虔诚的膜拜。
性并不是一个双方或共同构成的事件,而是一个以阴茎为中心的事件。
劳伦斯热情地信仰自然的神话,他坚信女性的人鸽包括羞怯都是与生俱来的,只有“被阴茎追逐”时生发的“肉欲的火焰”才能唤醒“蜷缩在躯体里最深处的非常古老的肉体的恐惧”,查泰莱夫人一直隐秘地渴望着阴茎,坚信永远得不到它。
在劳伦斯看来,现代男人不再具有性的魅力,于是现代女人也成了无所适从的可怜虫,他希望恢复以往的性的角色,消灭机械化生产,将工业化的英国带回中世纪的时代 。
劳伦斯不单独使用“女人”这一子呀,总是在前面加上“古怪的”、“离奇的”之类的形容词,也许这是要告诉读者,女人是一个混沌的史前动物,行为的动机是原始的冲动。
劳伦斯的男性人物不断将他们的意志强加于女性,并认为他们还负有对男性中的弱者实施统治的使命。男人应当是作威作福的个人主义者,应当放弃自我的永远是女性。
在男人们当中,性的政治比公共政治切实可靠得多。性的政治既是劳伦斯作品的根本,又是实现其他形式的自我膨胀的途径。
·过渡阶段的女性
《虹》和《恋爱着的女人们》标志着劳伦斯的过渡——从对母亲的恋情到对情人们的恋情的过渡,此后便产生了他对同一代女性的仇视心理,认为女性对他构成了威胁。劳伦斯的解决方式是与她们结婚并令她们感受窒息的痛苦,然后通过与其他男人结成性的—政治的联盟,以便在女人之外借助同性恋的情绪生存。(典型的厌女结构)
《虹》是劳伦斯第一部重要的虚构小说,进入独创性的心理叙事,从根本上解释了他对“阴茎意识”热衷的原因。在《虹》中,从女性的生育几乎是单性繁殖的结果,子宫占了绝对的优势,压倒一切,于是劳伦斯在以后的小说中对他进行排斥,并且让男性成为生命力的唯一源泉。这是一种“子宫嫉妒”的观念。在《虹》的前一部分,是对女性神秘的颂歌,歌颂永恒的女性和大地母亲的神话。
劳伦斯开始创作时正是女权运动正酣的时刻,并且他取的是守势。《虹》中的厄休拉奋斗的推动力正是女权运动,劳伦斯一再向我们证明,即使厄休拉成功了,也会失去她的“女性属性”成为死尸般的老处女。
·联合起来的男性
在女权主义的压力下,以往存在于妻子和情人之间的争斗或许已变成一种协商,劳伦斯对女人之间任何形式的联合都怀有深深的恐惧,尤其是同性恋乃至友谊,原因最可能是政治上的疑虑。男性同性恋和男人的友情是劳伦斯一生最大的兴趣之一,劳伦斯鼓励男人去建立联盟,形成“兄弟情谊”。女性们被教唆着互相争斗是正当的,劳伦斯担保女人之间存在天生的恶感。
《阿伦的权杖》中劳伦斯正式放弃了爱情,转向了权势,并将这个决定一直坚持到写作《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前,但是在劳伦斯看来这两本作品没什么区别,因为在男权制的文化中,两性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是政治性质的关系。在劳伦斯心目中,爱情也无非就是一个人制服另一个人的秘诀。
劳伦斯首先将权力定义为统治女人的能力,其后将“统治”的概念延伸,是优越男性对劣等男性的控制。(可透视性别种族阶级同构的原因)。男性精英集团对弱小男性的奴役,颇有令人恶心的同性恋气味。在权力竞技场中,男性会以色情的眼光看待他企图统治的男人,“统治”本身就具有色情的性质。
女性性欲的解放,特别是求爱的新权力将女性推上了统治的地位。这也是“现代女性”的生成。
《阿伦的权杖》《坎加鲁》《羽蛇》这类作品通常为大家忽视,主要是因为它们原始状态的、倒人胃口的情调、日益增长的对权势的称道、个人的傲慢和种族、阶级、宗教的偏狭。人们发现劳伦斯醉心于企图在政治、宗教、战争、艺术和金融领域有所作为。劳伦斯笔下的“爱”紧紧意味着权力,所以同性恋也不是一种爱的冲动,而是性的政治。
·关于宗教
在历史上,宗教本来就是男权制的支柱之一,劳伦斯现在发觉有必要建立自己的宗教,他对基督教已经厌倦。在他新的体系中,生命的产生在于阴茎的某种几乎自发的创造形式。阴茎具有超自然力,被赋予图腾含义 ,是一切的一切。
劳伦斯对强奸的幻念进行了一番改良,将性交的细节去掉,并代之以他自己营造的神话——这个女人被献祭给太阳,这就是劳伦斯对男性优越的学说和作为神灵的阴茎最热情洋溢的表述。
劳伦斯性的宗教中,中心的行为是发挥杀戮功能的性交,中心画面是祈求让男性获得更崇高的光荣,将女人作为献祭品活活杀死。所有性虐待的黄色文学都倾向于在杀人时实现自己的最高境界,于是人类的生殖器转化为武器,这就让劳伦斯从性走向战争,让性爱堕落为杀戮,显得如此丑陋和疯狂。